哥应该在上初中,三姐四姐刚上小学,只有二姐没有上学。那时候很多家长对孩子上不上学都觉得无所谓,一点也不重视对孩子的教育,觉得能干活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认为男孩子多少认识几个字,或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就行了,女孩儿吗?就没有必要了。有些孩子想上学,家长也不会支持,特别是家里劳动力少的,孩子比较多的,需要孩子帮忙干家务,有些老师上家里找好几回,家长都不会同意叫孩子去上学。理由是孩子多,不能每个人都去上学读书,读了书又没什么大用,还不如早早的跟着大人学着干农活,挣点工分。即便很小,不能下地干活,也可以留在家里打包,就是包揽家务。因为二姐是女孩儿,年龄还小,不能随父母下地干活,又比三姐,四姐大,且二姐小时候说话比较晚,便就成了留在家中打包的那一个。
因为已经缺了一上午的工,母亲急匆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交代二姐注意照看着我,便慌忙下地干活去了,黄昏时分,终于等到了放工回来的母亲,母亲匆匆放下工具,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我还难受吗?我摇摇头说已经好了,不难受了,就是很饿,想吃东西。母亲赶紧说,我这就来做饭,你耐心等一会儿。我跟着母亲来到厨房,看着母亲刷锅淘米,添了一大锅的水,又要熬我不爱吃的稀饭,急得我带着哭腔哀求道,妈妈,我不吃稀饭,别做稀饭行吗?母亲心疼的摸了摸我腊黄的脸说,儿呀,中午的干饭你不吃,都让你哥哥姐姐们抢完了,想给你留一点都没能留住,现在哪有什么好吃的呢?母亲看着眼泪汪汪的我,实在着了难,想了想,还有一点面粉,我给你煎个馍吧,你先坐那儿等一会儿。听到母亲要给我煎那两面金黄,香喷喷比米饭还要好吃的馍,我马上破涕为笑,高兴的应承着,坐在小板凳上,耐心的等待着。见母亲和了面又点火,锅热了,又放些油,不一会儿,便香气袭人,沁人心脾,此刻觉得,有位疼爱自己的母亲,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马上就能享用不可多得的绝佳美味了,顿时,精神百倍,心花怒放!
要知道,那个时候面要比米金贵许多,一般家庭只能在应季时,就是刚收完麦子的时候,吃上几回白面馍馍,或擀上几回面条吃。大都得将分回的麦子卖了钱,留着家用,只能留出少量的,等到腊月磨了面,好在过年时包饺子吃,或换了挂面,还有的人做了白馍,串亲戚时,当作礼物送人用的。好多家里都是收了稻子,早早的就见不到面粉了,收了麦子又没了大米,年年接不住茬。在收了稻子没了面粉的日子里,人们主要靠喝大米粥度日,而收了麦子没了大米的日子里,就得喝一段时间的面浆子。面浆子,就是用水把面和成浆糊状,锅里添一大锅水,待水烧开后将面糊倒入锅内,并不停搅动,或顺锅边淋下一部分,让其变成少量面皮,再将剩下的倒入锅中搅动成糊状,开锅后再放些菜叶油盐葱花。尽管也很稀,但对于我来说,可比大米稀饭好吃许多,毕竟菜叶油盐和葱花,比白米粥有味道,所以我经常喝到,饱的顶到嗓子眼儿。
因为小麦的产量比稻谷低,所以缺面的时候要比缺米的日子长出许多,平日里,家里能有面粉,那也是母亲精打细算,省吃俭用挤出来的。
正当我聚精会神的盯着锅,垂涎欲滴时,馍熟了。母亲拿锅铲将馍铲入碗中,递给了我,并嘱咐我说小心烫着。哪顾得了那许多,我接过碗一把抓了块,便塞到嘴里,烫得我眼泪都出来了,也没舍得把馍吐出来,舌头将馍在嘴里打了个滚,硬是咽了下去,噎的我使劲儿伸了下头,母亲见状,连忙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别急,吹一吹晾一晾再慢慢吃。说完,便忙着做活去了。由于太烫,我就扯了一小块,用嘴使劲吹两下,再一点一点的塞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当馍的温度恰到好处,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突然四姐从身后一把抢走了我的碗,抓起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四姐突如其来的出现和举动,惊呆了我,当回过神儿时,碗里的馍已经快没有了,我便大哭着向四姐去要,然而毕竟四姐比我大三岁,又身体康健,身手敏捷,还没待我到近前,早已一跃出了门外,母亲听到我的哭喊声,赶紧跑过来帮我抢那碗里的馍,但为时已晚,早已被四姐狼吞虎咽般,下到肚里去了。母亲冲四姐狠狠一巴掌,并骂道你这个鬼妮子,咋这好吃呢?没看见你弟娃一天都没吃饭,刚给他煎点馍,又被你抢走了,来我不打死你。四姐不光不听,还边跑边嚷道,你们就宝贝他,煎馍给他吃,不给我吃,赶明儿个非得将他宝贝死。母亲气得哭笑不得,回过头来怪我道,谁叫你不快点吃,弄一口馍在那里细品,你要是早吃完了,她回来看不见不就算了吗?我只能委屈又伤心的哇哇大哭,说不出话来。母亲只好过来搂着我的肩说,好了老儿,别哭了,赶明儿个我还给你煎哈,就不给那个鬼头妖精疯八叉吃。
实在记不清,像这样的场景,在我的童年里重复上演过多少次,每一次眼巴巴的望着被四姐抢走的吃食,我都只能伤心地痛哭一场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