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一直为老夫的事感到自责,如今还能活着便已经是万幸了。”翁彤劝解道。
当初威将军造反擒了他,慕容黎安排了人在军中伺机而动。他本应该在那时自刎身亡,却不想拿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两个侍卫就是他的人。在剑割开颈项的那一刻那侍卫稍稍将剑往外挪了挪,只是当时他求死心切,还是伤到了。
或许是伤到了经脉,也或许是人老了经不起折腾,醒来之后他已经半身不遂,如同废人一般了。
而慕容黎一直在内疚这件事,将自己安排在王宫中的一处宫院内,时常来照顾他,也和自己聊一些闲话。
“终究还是我思虑不周。”慕容黎轻叹。翁彤是个智者,在他这里,或许能够从迷茫之中找寻自己想要的出路。
“不过是天意弄人。”翁彤再次强调,却对慕容黎的执拗感觉无奈,有时候他觉得慕容黎也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罢了。“对了,你不是刚从天权回来么?如今王上怎么样了?”
“王上一切都还好,”看到翁彤还是如此的在乎执明,慕容黎失笑,“自从真正的成为一国之君之后,王上就变了很多,心思整日都花在朝政上的。”说着便是漫不经心的将一子落下。
变了很多,变得让他几乎都不认识了。若非真的了解他本心里的东西,只怕现在他也不知道执明到底是谁了。
“王上的心思,当真全都放在朝政上?”翁彤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容黎一眼,随后笑着将目光转移到了棋局之上。
慕容黎一时哑言,顿时感觉面上微微一热,略微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别处。
“呵呵……”翁彤又笑了几声,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前他只觉得慕容黎心机深沉,不宜深交,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感受到他对执明的心意,也才明白过来他不过也是一个赤诚之人。
一个独自在绝望的深渊之中挣扎,看到丝丝希望便牢牢抓住的可怜之人罢了。
而那个希望,便是执明。
怨他心机深沉?若非国破家亡,他心中又怎会无端生恨?
怨他机关算尽?若非失去了一切,他又怎会不惜一切去夺回?
怨他心口不一?若非这乱世纷杂,他又何必绝处求生?
执明是他所有计谋之中的一个变数,若非不想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他又怎会颠沛流离远走异国?生为王族之人,天生的傲骨尊严又怎会让他甘心在执明的庇护之下存活?况且那个时候执明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
他终于是懂了,懂了这个让人心疼的孩子。现下想起当初对他的提防,翁彤只感觉一阵愧疚。还好没有因为自己,他和执明便没了可能。
不然他就真的成为罪人了。
翁彤言语之中的调笑之意尤为明显,慕容黎片刻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开口道:“王上曾于我道‘为了我,负了天下又如何’,只是不知,我能否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英姿飒爽的少年曾在自己耳边许下的承诺,他可是一直记着呢。
不知道王上你可否还记得?
“会的,会的。”翁彤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一脸慈祥的笑容,看着棋局,随后就是一子落下,脸上还有着得意的笑容,“此局,慕容你可算是输了。”
罢了罢了,这辈子他就认定这慕容黎为执明的伴侣了,若是执明变了心悔了意,就算是爬着回到天权,他也要将执明揍一顿,把他揍醒。
世上哪还有像慕容黎这般好的人了?就算是容貌比得上,才智抱负呢?
看着自己杂乱无章的棋子,慕容黎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当真是无心下棋。下一刻他轻轻执起一颗白子,悠然道:“有时候,看似已经失败之局,还是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机。”说罢一子落下。
“这……”翁彤看着棋局只感觉自己被吓到了,只不过一子之间,局势竟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太傅大人,承让了。”
就算执明日后会怪罪又如何?会怒怨又如何?大不了就再捅自己一刀罢了。
实在不行,连执明一起捅了。
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和你分开,我们之间的纠葛,生死不尽。
又与翁彤聊了一会儿,慕容黎便离开了。离开之时神色较为轻松,脸上终于出现了方夜许久不曾看见的笑容,这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王上这是想开了?”跟在慕容黎的身后,方夜轻声问道。
“一切事物都可以看淡,我又何必纠结?”慕容黎很是理直气壮的回答,没有半分先前的忧郁模样,“我不是让你去帮助萧然处理朝政了么?怎么在这里?”
“属下的确是帮助他处理朝政了,但是他看的事物往往比属下透彻,每次属下说出自己的看法,他总是以一副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属下,让属下时不时感觉身后凉飕飕的。”而且就算是不在处理朝政,萧然也总是以一副奇怪的神色看着他。
“……”慕容黎顿时不知道说了,稍稍的看了他一眼,神色之中带着一丝可怜。
“对了王上,”方夜突然想到了什么,“既然已经知晓谁是细作,王上也想开了,不知道王上何时将此事告诉执明国主?”
“这事信件恐怕是说不清楚,而且还有被人劫走的危险。”慕容黎缓缓道,“只能让人口头解释,我才回瑶光不久,不可能再去天权一回,思来想去,只有一人最为合适了。”
“谁?”方夜立刻好奇道。
“……”慕容黎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一人,一棋,独自对弈。男子面容俊朗,却是忧郁至极,已是面无表情。
“少主。”
慕容黎先是看了亭中之人一眼,才回过神来看面对自己行礼的俊秀少年:“许久不曾来了,辛苦你了,庚辰。”
“少主吩咐之事,属下本该尽心尽力。”庚辰继续行礼。不管慕容黎成了什么身份,他总是尊唤他作“少主”而不是其它。
慕容黎也不再说什么,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如今有事,必定只有你能完成,若是别人,我不放心。”
“嗯?”庚辰疑惑了一声,“那看守这人……”说着看了亭中之人一眼。
“如今他应当是不会再纠结什么了。”慕容黎轻叹道,“就算是他要走,我也不会再拦着他了。”当初把他禁锢在此处,不过是当初他做什么想不开的事给他增添麻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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