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郭晔几乎是瞬间给出答复,连考虑都未曾有过。
“为何?”
这倒是出于穆恩预料,言语间不免带了丝急切:“老夫知道你钟情于魂导器,这也是魂导系近年来投入最大的项目,如果参与其中,即便最终未能成功,收益也定然不小。”
“并且它与内院的牵扯不多,你全然不必顾虑。”
“您想岔了。”
沉吟片刻,郭晔组织下语言,道:“并非是有什么顾虑,只是这极限单兵……确实与学生的风格不搭。”
“您的好意,学生心领。”
好意不被接受,对任何人都不是件开心的事。见他态度坚定,穆恩脸上露出无奈,扶额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
郭晔:“人多势众。”
“……有趣,说来听听。”
常在茶馆听人谈话,可能会留意到,人们总不经意评价过去的事。即使场景置换,人与地各不相同,大体也是如此。
讲评过去的人与事,几乎是所有交谈都无法回避的。“过去”通常并不遥远,昨天、上周、去年,或者出生之前。当时间跨越大到一定程度时,就成了“历史”。
郭晔所知的历史,部分源自书本中些许残留记忆,这些从单人视角经历的故事,与亲身所学相糅杂,形成他对这个世界的印象。随便一开口,便是对过往经验的理解。
但未来之事并非熟知,而对过去的了解,老头肯定远在他之上。要想在谈话中占据主动,或许要借用些其他内容,一些只有他接触过的内容……
“依您之前所言,极限单兵的根本意义在于以个体力量改变战争,对吗?”
“大体如此。”
他有些顽皮地眨眨眼:“那还培养什么?您和玄老都能达到这标准,您们才是真正的极限单兵。”
“还是不一样的,”穆恩叹口气道:“老夫目前状态你见到了,玄子的寿数也并非无限。况且人终有力穷之时,魂导器的发展,令个人勇武受到极大制约,因此真正的极限单兵也需要对此精通。”
“也就是说,强大魂师搭配同样强力的魂导器,最终达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比起极限斗罗更为强大。”郭晔反问道:“最终靠的还是一人之力,只不过比之前的强者更上一层楼?”
“没错,单兵之意便是如此。”
听罢,在房间里徘徊一阵,郭晔走到窗边,将身子倚在台上。
“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思路。”
他盯着自己脚尖道:“学生还没膨胀到,认为自己能比魂导系一众大能想的更远、更好,只是觉得战争不该是某一个或特定几个人的事。”
“去年刚接触魂导器时,老师曾问过,在我眼里魂导器究竟是什么,学生的回答是战争工具。尽管不愿承认,但既然事实如此,那就从战争角度考虑。”
“没有魂技的魂士未必打得过一位壮汉;全副武装的悍卒对于一般魂师也是威胁;即便到了二环境界,比起普通人更接近魂兽,差距也未大到难以企及的程度。”
“例如?”
“说个笑话……其实也不是笑话,就发生在我老家附近:一位大魂师在街斗中,被几个泼皮用铁锤偷袭杀死,脑袋敲得像萨其玛一样。”
穆恩略微皱眉,决心以后不再吃萨其玛。
“穆老,我想问您,这大陆上多少人能出一位魂师?只要能修炼,即使武魂变异、只有半级先天魂力、不靠天材地宝无法突破三十级的也算。”
老头的手指似无意识在扶手上敲动。“千中无一。”
“那能拥有自己封号的呢?”
“举世罕见。学院,本体宗,乃至大陆四国,加一起恐怕不足百位。”
“但现实不是这样算的,”穆恩略加思索,补充道:“若只是单纯力量叠加,一个集团军的普通人就可以胜过封号斗罗。而实际上只要突破魂圣境界,便可在军阵中来去自如,数量对他们而言已毫无意义。”
这同样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郭晔思考一阵,点头表示认可。
“那既然如此,四国为何还要费力维持数额庞大的军队,将资源省下来培养魂师与魂导师不好吗?即便达不到您或玄老的境界,但只要堆得足够,多出些封号斗罗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安定内部方面,恕学生直言,单就星罗一国而言,军队并不能很好起到这个作用,反是很多祸乱的根本,余下三国想来也是类似。”
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些好玩事情,笑道:“您看这样如何:干脆把军队裁掉回去务农,集合全国资源供给顶级战力。到时候如果发生战争,就把两边封号斗罗与九级魂导师列个单子,人少的一方自动认输,岂不方便?”
“可是……”
穆恩挠挠头,道理不该是这样,他能明显感觉到郭晔的话中有漏洞,只是一时未能找到。
“学生始终相信,属于大多数人的战争,不应该指望某个人,否则便成了个人英雄主义。”
“何谓‘个人英雄主义’?难道还有与之相对的集体英雄主义?”
对于这小子嘴里不时出现的新鲜词汇,老头已大致习惯,下意识便问了出来。郭晔只觉脑门上冒出一层汗珠,言语间有些发虚:
“您这个问题有些危险啊……总之,学生认为群体力量始终是强大的,只是缺乏正确领导,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参与方式。”
他转过去,身子伏在窗台上,面朝窗外,外面是爽朗清空。
树根上有只蚂蚁徒劳抠挖。
“人们总喜欢帮助最终的胜者……”
他的语气飘渺,似在自言自语。
“殊不知,他们帮谁,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老头看着郭晔,阳光打在正面,形成色彩分明的剪影。
“您说,普通人与强大魂师,是否就如人与虫豸般差距。”
“虽然老夫认为内在人格并无不同,但仅以力量层面来看,是的。”
“那您是否想象过,”郭晔忽然转回身,目光诚挚。“当虫蚁们生出翅膀,学会如何飞翔,最终将天空都遮蔽?”
这言论在大陆上过于稀奇,穆恩竟愣住了。
“老夫……或许……着眼于顶点太久,一直忽略了脚下。”他一时嗫嚅起来:“你说的风景或许真的很美,但……此前的数十万年里,从未有人尝试过,那真的可能实现吗?”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个词,是否有些理想化?”
“或许吧,”说出心中憋了很久的话,郭晔仿佛整个人变得轻盈。“但总要有些理想主义者不是吗?学生相信自己会遇见志同道合的人,这个风景也终将成为现实。”
“这‘理想主义者’又是何意?”老头再次提问。
“您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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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回到外院,众人见了又是一番寒暄,周漪问起霍雨浩等状况,郭晔也照实说了。
三名得意门生受到海神阁培养,自此一飞冲天,本应心生自豪,只是想到往后再难见一面,不免有些感伤。
赵昊辰已能下地,又过数日,方回到课堂。本在大庭广众下被痛殴是相当失面子的事,不过想起戴华斌的结局,倒无人敢借此发挥。
对于那日早饭时的请求,小胖子或许也未抱太大指望,不料郭晔从未忘记,当天便带他去了魂导系。
提起戴华斌,郭晔同样是阵阵头痛,上次打的架算是把梁子彻底结牢。虽有学院的警告,谁也不知对一个间歇抽风的破孩子有多大约束。
只是对自己的回归,这家伙似乎全无反应,仿佛两人根本不认识,藏于草丛的老虎才是最危险的。
对于小胖子这个饶头,尔火似乎兴致不高,教授一个资质平平的学生,远不如钻研新发现的安培力等事物有趣。
不过既然当初已经答应,也不愿轻易食言,经一番检测后未置可否,反提出一个令人诧异的决定:让郭晔来带赵昊辰。
“你刚突破二级不久,对于其中过程,还有之前遇到的瓶颈桎梏印象较深,带新手正合适,刚好还能借机巩固。我会隔段时间检验一次,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再来找我。”
这是他的原话。
……
对于孩童丢失一案,郭子颐探查不假,但恐怕躲媳妇才是主要目的,因此也未投入大量精力。
过了半月,据宗门外派人员所言,周边地域同样也出现过类似事件,全部收集后,在地图上铺开是一张网。蛛网的中心,是滨海省第一大城,金玉。
“金玉城?老钰家的地盘……”
论起规模,金玉虽远不如星罗、史莱克等,却也是南方数得着的大城市,自是远在红石之上。并且作为伯爵直辖领地,府邸亦坐落其中,郭家的名号在这一带如雷贯耳,去了那边却未必好用。
这钰家也是传承多年的大家族,相较之下沈、郭等四家只能算暴发户,据说早年做的是走镖行当,后立下军功,受封男爵。
大陆数百年来浮浮沉沉,爵位倒是不降反增,现今除几座自治城市,钰南诚伯爵在省内算是说一不二。
像样些的魂师家族,通常都会有独门武魂传承,例如沈家的如意钱,郭家虽杂乱了些,也未脱出植物系范畴,而钰家却是种奇门兵刃,名日月乾坤刀,对敌时手持中段,左右轮番扇出。
传言钰南诚作为当代家主,已臻“出之有形,落之无形”境界,静如古井无波,动如江翻海涌,是滨海省数得着的强者。郭子颐虽未与之交过手,但有其他例子参照,自认预估还算准确,不论其他,光一个魂环的差距便难以弥补。
魂师间境界差距较大的不止魂斗罗与封号,魂帝与魂圣同样如此,无论天赋有多离奇,武魂多么怪诞,第七魂技只会是武魂真身。
但转念一想,钰家势力强大与否,与自身并无太多干系,除非这事是他们所为。而郭子颐即便拿掉万物宗宗主的名头,单凭一身修为,在大陆上不敢说横着走,至少能令其却步的地方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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