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别人的表情,但就是莫名地紧张。
沈良铭的声音很低很沉,“你在害怕。”
袁佳木没说话,却弯下腰对袁小树说:“妈妈想吃睢记铺子的烧饼了,你去给妈妈买来好不好?”
袁小树年纪小,看不出大人眼里那些杂乱无章纷纷扰扰的情绪,乖巧地答应着:“好嘞!”刚扛着矮墩的身子跑出几步,又艰难地转过身追问道,“木头妈妈,要豆浆吗?”
袁佳木笑,“好,你身上有钱吗?”
“有,看!”他掏出口袋里的几张捏皱了的零钱,“阿晋叔叔,你要不要烧饼?”
沈良铭摇摇头,嘱咐着:“小心,不要摔了。”
等袁小树蹬蹬蹬蹬的脚步声渐渐在耳边消弭后,袁佳木一直刻意端着的轻快表情终于弛开来。
“很多人背着我,说我是小三,还恬不知耻地给人生孩子。”她眼神无奈又无助,“什么版本的传言都有,但最后的结果很一致,他们全都觉得我不要脸,想靠着孩子上位,把正妻挤掉。”
沈良铭垂着眼看她,略微动容。也许她自己没有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而且手指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已经把他的衣袖抓出了好多褶子,有好几次她的指甲嵌到了他的皮肉,虽然疼,但他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她就像个受了伤委屈却无处可说的孩子,而且伤口每天都不会愈合,日日被大家翻看围观,嘲笑讥讽。
“你为什么不解释?”
袁佳木有些讶异,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他相信她不是小三是吗……
她轻轻莞尔,“谢谢你,没有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对我和小树有偏见。”她虽然看不见,但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有些人即使表面装得再和善,内心的阴毒还是会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们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眼里,然后刻薄地伤害和侮辱他人,这是骨子里的腐味,遮盖不掉。
沈良铭很较真,“说说看,为什么不解释?”
她豁达地叹气,“因为没人想听呀。”
大家在乎的,只是那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事实到底如何,谁关心呢?而且,就算她解释清楚了,曾经的污蔑造成的伤害也抹去不了,他们对她的态度也不会发生什么实质的变化,也许会好一些,但在她眼里,这和现在他们伪装出来的好也没什么差别。“其实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只要不明目张胆地伤害小树就可以了。”
他眼睛一沉,“那你刚刚在害怕什么?”不在乎的话,为什么会害怕?
她答得坦然,“因为他们会怀疑你是我孩子的爸爸,会用看渣男的眼光来看你,我不希望这样……可是……”她浅褐色的眸子微暗了暗,“可是,我当时还是没放开你的手,我还是自私了啊。”
她当时挣扎了,到底该不该放开他,然后保持距离,可是……
沈良铭微怔,目光变得渐渐深邃,然后眉角徐徐染上一抹温柔,他夹紧手臂,将她牢牢箍住,“自私点好,我喜欢自私的。”
********
秋末时分的新海公园又苍凉又丰沛,苍凉的是四处凋零的枝叶,丰沛的是漫园遍地的红。
其中最惹眼的景致,当属二十八号长亭附近大片大片的苦楝树,苦楝树很高,秋末的时候在树上会结成簇成簇的苦楝花,当然,地上也会落下厚厚的一层。遥遥看过去,一片清新寡淡又不失格调的浅紫色。它的香气与七里香和茉莉差不多,但是更淡雅,步过长亭和林间小巷,如同踏雪而行,还会被满满的香气包裹着,出来时会落染一身的遗香。
沈良铭从包里拿出盛着紫菜饭包的保鲜盒,给了袁小树黑椒牛肉的,给了木马一个番茄鸡肉的,给了袁佳木三文鱼沙拉的,自己则拿了个沙茶牛柳的。
全家人没有一个口味有交集,偏爱的东西也天差地别,所以他昨晚买材料的时候整整逛了三个小时的超市……
袁佳木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咬了一口,赞不绝口。“你手艺好赞,可以去开店了,我第一个投资加盟,赚钱盈利后一九分啊,我九你一别客气。”
这是沈良铭第一次听到袁佳木耍贫,也乐了,知道她脸皮薄,便反唇相讥道:“分什么,财产共有。”
袁佳木立刻默了,还差点呛了一口。
此时,袁小树突然摔了,哎呀一声,喉咙里有呜呜的声音,显然要哭了。袁佳木急了想过去,但她手上没有盲人杖,这里的路又不平坦,她贸然走过去怕是也会跌跤。
“阿晋,盲人杖给我吧……”
沈良铭却没给,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紧张,孩子都是摔大的。我去看看,你站在这里别动。”语毕便跑开了。
她牵着木马站在原地,只隐约听见他在安慰袁小树,顿时便安心了。
结果旁边有两个女孩从她身边走过,嘻嘻笑笑地说着:
“那个男的长得好赞!快看!”
“哎呀,就是可惜了,有孩子了。”
“那小正太长得跟他好像,潜力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