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痕如雾朦胧的眸光几经变换,他见络青衣咬着那粒山楂味如嚼蜡,右手几不可察的一抖,宽大的长袖掩住一抹紫色流光,似笑非笑的看着魅惑无双的银华。
“小青青,不酸吗?”银华惊讶的看着嚼着山楂,张嘴又咬下第三粒山楂,只是刚嚼了两下便呸的一声吐了出去,“还是酸,不要吃了,等我给你带根甜的回来。”
络青衣面色紧绷,就算自己吃下了带血的山楂,他还是要去杀人?果然魔妖都是喜怒无常,令人探究不出其内心深处的想法。只是…她不能让银华毁了这座城镇!
“我吃着不酸。”络青衣放缓了音调,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她轻蹙眉,口中弥漫着一丝腥甜的血气,嚼了几下山楂,那血味似乎蔓延至她的心肺。
“不酸啊…”银华拖长了音调,“不酸就好,不然…”
“梦樱。”络青衣艰难的咽下山楂,突然出声打断银华还未出口的话,“去问问楚云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客栈,我有些累了。”
百里梦樱点了点头,挪蹭着手脚慢慢溜出去,赶紧坐在楚云身边,加大了声音,“楚云,青衣累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楚云平稳的驾着马车,他看了面色紧张的百里梦樱一眼,抿唇道:“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百里梦樱点头,还没掀开帘子,便听见络青衣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我知道了,你就坐在那里吧,车厢内四个人太挤。”
她求之不得啊……
百里梦樱满怀感激的看着轻轻晃动的帘幕,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虽然让络青衣与水无痕去面对银华那个魔头有些不讲究,可她在应该只会添乱,面对银华这种魔妖她连逃跑都会打哆嗦,更别提躲在络青衣身后受着银华身上散发的威压了。
“三个人也有些挤呢!”百里梦樱一离开,银华就立即坐在络青衣身旁,银眸轻转,意有所指的说道。
水无痕淡淡一笑,两只蓝色的长袖上下交叠,衬出他那挺拔俊秀的玉资,“车外好像容不下第四人坐的地方,相比之下,还是车内要好些。”
银华长指一挑,抓起一撮银发与络青衣肩膀处垂落的一缕青丝相缠,低笑出声:“小青青,除了我,你怎么能让别的男人一同马车里呢?”
络青衣抓紧了糖葫芦,她侧头勾唇一笑,这一转头便牵扯了两人相连的发丝,痛得她吸了一口凉气。
络青衣解开两人相缠的头发,素手疏离着稍微散乱的发丝,挑笑道:“其实这车里坐三个人正好,只是…这三人中没有你!”
音落针动!
络青衣拿出藏在发中的那几根银针,手腕一转,蕴满了力道打向银华,银华笑着一拢袖袍,将银针尽数收在袖中,便想上前去抚络青衣的额间,手刚伸出,却有一道紫光在他眼角处闪现。
银华银眸一凛,掌心里凝聚起金棕色的玄气,掌心向下一转,倏地将马车震碎,坐在车外的楚云立即拽着花汣飞出几尺,就连百里梦樱也运起轻功飞离数米的距离。
马车瞬间分崩离析,车厢倒塌,数块榆木断裂砸落在地,拉着车的黑马嘶鸣咬断绑在它身上的绳子,马蹄一抬,横冲直撞跑出数百米远。
络青衣飞身而起,旋身落在无妙身边,便见水无痕与银华相互交战起来。
那泛着紫光的琅邪剑破空直刺,奇诡的剑锋划向银华那张美到极致的面容,银华身子向后一弯,一只手抓住水无痕刺来的琅邪,另一只手射出一道金棕色的玄气,那玄气直击水无痕胸口,水无痕握着剑柄疾速向后退去,谁料银华并不想让他抽身而退,反而跟着他后退的速度同样向前追去。
络青衣手握清霜剑,在银华五指成爪抓向水无痕的脖颈时陡然飞出剑鞘,剑鞘仍有些力度,却反而银华抓在手中。
“小青青,你竟然对我出手,人家真的很伤心。”银华委屈的看着突然加入的络青衣,半噘着粉若樱花的唇瓣,银眸内满是受伤。
络青衣手腕一抖,清霜剑内飞出无数雪花,一道紫色玄气的注入,那雪花突然变成无数冰凌,闪着锋利而晶亮的光芒直直刺向银华的胸口。
银华眉眼飞扬,看着汇聚而来的无数冰凌,面上的委屈尽数退去,反而充满了喜悦,“小青青,你知道我现在很热对不对?”
银华伸出双臂,闭上银眸享受万千冰凌穿肉刺骨而过的刹那冰寒,冰凌没入他体内,逐渐被体内升起的魔气之火融化,他笑着睁开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络青衣,又说道:“还是很热呢!要不你直接将那把剑插在我的心口?”
“来来来!就刺在这里。”银华挑眉,妖娆一笑,看着被定住的所有人,缓步走近络青衣,握着她的手抬起,清霜剑缓缓刺进他的心口。
络青衣面上大惊,却见银华状似平常的握着她的手继续刺向心窝,直至清霜剑全部没入,都不见银华身上流出一丝鲜血,也不见他有任何异样。
“完了,小青青。”银华轻轻的拍了拍络青衣诧异万分的小脸,“你看,你杀不了我呢。”
“解开我们的穴道!”络青衣咬牙,她竟不知银华是何时点住她穴道的,只知道当再想抬剑的时候便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银华歪着头粲然一笑,半威胁半求情地说道:“给你解开的话就不准想着再丢下我了。”
络青衣磨了磨牙,脸色黑了一瞬,片刻,终于从唇齿间溢出不甘一字,“好!”
“这才乖嘛!”银华摸了摸她的头发,衣袖一甩,数根银针从衣袖中飞出,拍开几人的穴道后并未刺入他们体内,反而被银华弹出去的一缕气线收了回来。
水无痕握紧了琅邪,眸中划过一抹错愕,他没想到清霜剑竟不能伤他分毫,而银华在一夕间便能将所有人定在当场,足以可见,合几人之力都不会是银华的对手!
络青衣五指重握,抓着剑柄将清霜剑从银华心口处拔了出来,清霜剑一离开银华体内,剑上的魔气之火陡然消散,转而剑锋上又覆上一层不薄不厚的寒霜。
“青姑娘,马车毁了,我们…”楚云反应过来,看着一地破碎的木板抿唇开口。
“走着去!”络青衣踢开脚下的一块木头,收了剑跟在楚云身后向订好的客栈走出。
“小青青。”银华站着没动,他注视着络青衣细瘦的背影勾起嘴角,如金属般明丽的声线响起,“其实想杀我很简单,每个魔妖兽都有对自身致命的武器,雾声怕的是琅邪剑,而我,怕的是饮血剑。若有一日你得到了饮血剑,我便不会在站着让你杀了。”
络青衣脚步微顿,饮血剑?她记得青桐城比试台一战后这把剑落在了墨彧轩的手里,若她传信同墨彧轩要来……
水无痕浅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不可轻举妄动。”
络青衣神色微变,幸得有水无痕的提醒,她不能给墨彧轩传信,也不能现在就杀了银华!
想必银华现在还不知道饮血剑就在墨彧轩的手里,给墨彧轩传信的话岂不是让他更加为自己担心?也会为他招来更大的祸患与危险!
然而她现在也没能力要银华的命,即便有了饮血剑,也不一定就能杀了他…。
水无痕说得对,不可轻举妄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走吧,等到了客栈再让楚云去买一辆马车。”水无痕看着络青衣,其实他很想握住络青衣的手臂,可试了几次,终究是没有勇气,只能离她更近一些。
络青衣点头,没有回头,细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银华的视线之内。
银华双臂环胸,悠悠长叹:“吾之魔神,这一世您的心肠太软了,一念之仁,对您来说并非是好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恢复从前的冷血凉薄呢?”
一阵凉风吹过,那抹银灰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只剩下数块碎裂的木板好似正在诉说着方才发生了何事。
……
“月儿,这地方透着古怪,小心些。”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墨赤炎走在最前面替夏侯月探路,两人之间横着一根不长不短的竹竿,夏侯月抓着那根竹竿跟在墨赤炎的身后,每走一步似乎都极为小心。
“你也小心。”夏侯月轻声落下一句话,看似很平常的一句关切却让墨赤炎高兴极了,月儿对他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同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等他在努力些便能走进她的心里?让她彻底忘了皇兄?
墨赤炎突然停下,转身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低柔,“出了这里,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去什么地方…”夏侯月如水温软的声音染上几分沉重,她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如今她家国拱手,四处颠沛,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可以去的?
“你…没想好吗?”墨赤炎试探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动作极轻,也处处透着小心翼翼,怕是惊扰了眼前的人儿。
“没有。”夏侯月摇头,不着痕迹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低声说着:“先走出这里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
“嗯,天无绝人之路。”墨赤炎面上划过几分失落,重重的点头,抓着竹竿递给她,嘱咐道:“抓好了,等我们走出去再决定也不迟。”
“好。”夏侯月轻轻一笑,笑中多了几分无奈,也多了几分苍凉。
她怎么能告诉墨赤炎她下一步的决定?她还想去雪月京都寻墨盵嘢,她不想放弃,因为她是为了墨盵嘢而来。
可她又怎么能与墨赤炎说?墨赤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但,那又如何?
只要是她认定的,又如何能忘得掉?
即便,那人是出兵覆了她家国的敌国太子,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因此对墨盵嘢百般怨恨,她若能做到怨恨那便好了。
“月儿小心!”墨赤炎听着耳边传来的沙沙声,心里早已有了几分警惕,当他眼尖的看见突然从树干上冒头窜出来的一条条长蛇,急忙将夏侯月护在身后。
夏侯月定睛一看,那些蛇的体背相间着黑褐色与红色的条纹,心里忽然松了口气,拍着墨赤炎的肩膀,温柔低声说道:“这些是赤练蛇,赤练蛇无毒。”
“啊?”墨赤炎感到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想着竟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他自小长在深宫,并不认得蛇的品种,看见蛇便认定了它有危险才将夏侯月护在身后,想不到赤练蛇竟然无毒,当真是失了面子。
一想到刚才鲁莽的行为,墨赤炎的耳根处浮起一抹红晕,也不知道月儿有没有在心里笑话他。
夏侯月没看到墨赤炎的羞愧,反而将视线定在从树上盘旋而下,吐着信子缠绕扭来的赤练蛇,眸底划过一抹惊讶,“奇怪!按理说这种地方不会有这么多赤练蛇,况且赤练蛇见到人会自动避开,现在怎么好像是要将我们围住?”
“你说赤练蛇见到人会自动避开?”墨赤炎懊悔平日里没多学些知识,才会落得现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嗯。”夏侯月点头,“我记得赤练蛇经常出现在人的家里,可见到人都会绕开道走,更何况他们很少群居,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赤练蛇?”
墨赤炎也疑惑极了,可疑惑归疑惑,他知道自己懂得东西没有夏侯月多,所以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绞尽脑汁想着解决之法,他总不能一把火烧了这些没有毒性的赤练蛇吧?
一条条赤练蛇蜷缩着的身子缓缓展开,将夏侯月与墨赤炎困在数条蛇围成的圆圈中,夏侯月头疼的看着脚下越缩越小的包围圈,手中运起紫色的玄气,却迟迟没有出手。
墨赤炎看着越来越多涌动而来的蛇心下着急,掌心凝聚起蓝色的玄气,对着那离得最近的赤练蛇发起攻击。
“不要!”夏侯月高声阻止墨赤炎冲动的做法,可这声还是晚了,只见那条赤练蛇已经软趴趴的躺在地上,显然是被墨赤炎的玄气击中破了蛇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墨赤炎看着原本爬行在地的赤练蛇们突然立起蛇身,吐出猩红的信子,似乎氛围在这一瞬间有了变化。
“你杀了它们的同类,它们会群起攻之。”夏侯月慌忙中拽住墨赤炎的手,看着他说道:“我们不能与它们硬碰,跟我走!”
夏侯月带着墨赤炎飞身离开地面,却不料又百条长蛇组成的蛇链自下升到半空横档在他们面前,夏侯月一惊,泄了气息旋身同墨赤炎又落回方才站过的地方。
“这好像是个蛇阵。”墨赤炎看出其中的不同,大胆开口,他总觉得这些蛇只是想将他们困在这里,如果两人一旦离开便会加以阻拦。
面对蛇群,即便是身负九段玄技的夏侯月也不禁有些打怵,她从没见过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赤练蛇,就算它没毒,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被一群蛇围着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悠扬的笛声蓦地袭来,墨赤炎不由满怀戒备,想必这就是个蛇阵!还是由吹笛人操控的赤练之阵!
夏侯月也听见了笛声,心里不由得一紧,她突然抓住墨赤炎的胳膊,脚步有些虚浮,“我听着这笛声难受。”
墨赤炎顺势半抱住夏侯月,急忙担忧地问:“难受?哪里难受?”
“说不出来。”夏侯月抓着他胳膊的手改变为揪住他的上衣,她扶着额头轻摇,咬着唇对墨赤炎说道:“看来你我今天是逃不掉了。”
墨赤炎眼睛突然睁开,“你是说…来人是太子皇兄?”
“应该不是。”夏侯月将下唇咬出了一条血痕,“墨盵嘢无需故弄玄虚,只要他出面,我们便会跟他回去。”
墨赤炎着急的看着夏侯月独忍着疼痛,心底恨不得能替她多疼上一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笛声于他没有任何不适,可此时他宁愿不适的人是他。
笛声由高到低,由沉重到轻扬,到最后几个余音,那人缓缓收了笛子,踏着月光而来。
围在墨赤炎与夏侯月脚下的蛇群突然四下散开,不像来时那么有秩序,反而像散兵游勇惊慌的逃窜回草丛之内。
墨赤炎无比惊讶,他看着缓步而来的那抹模糊身影,看身形那好像是个女子,只是今夜的月光并不明亮,所以他也只看得清一个身影罢了。
待那人走近,墨赤炎正在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名女子!
女子体态婀娜,身着一袭黑色曳地长裙,长发盘成了百合髻,发髻上斜插着一个宝石牡丹形状的玉簪,玉簪下方缀着几行长短不一的流苏,流苏的穗是用水晶镶嵌,光看这发饰,便知这女子并非普通人。
可令墨赤炎不解的是,为什么这女子要围着一条面纱,莫非是因为长得太美?或是不敢让别人看见她的容貌?
“姑娘,方才可是你救了我们?”墨赤炎拱手,见夏侯月恢复了正常,对那女子的语气也温和的几分。
女子拿着长笛在手心里轻轻一拍,点头淡淡一笑,“可以这么说。”
“嗯?”难道不是?
女子轻笑了笑,看向夏侯月,道:“姑娘是因为我的笛声才会如此?”
夏侯月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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