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兴三年的秋天,蒙古高原的冷空气南下得特别早,九月刚过,冷冷的雨就下个不停,逼迫人们裹上厚实的外衣,但却不能阻止人们在京师的街道上继续熙熙攘攘地往来,帝国显要人物聚集的的官街上亦是繁忙如常。
位于总理府边上一幢法式小楼上的内阁议事厅中,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正在大理石镶厚木板的房间内回响不已,争吵的双方乃是代替国防大臣张之洞出席内阁常会的国防大臣次官何新与文教大臣谭嗣同。
“……连年来军费支出高涨,财政早已不堪重负,如今军方竟又企图挪用教育经费为禁卫军购添军械,身为文教大臣,鄙人深知教育乃国家之根本,舍长久功效之教育而供应一时需用之兵器,实属杀鸡取卵之举!且军方本不该干预政事,多年来却不断在预算外横加要求,勒索经费,今次更染指预算经费之具体分配,实在可恶至极,身为内阁阁员之次官,何大人却为军方之非分要求巧言辩护,究竟身为帝国政府大员还是总参鹰犬,鄙人总算有所闻见!”
谭嗣同气势汹汹,何新也毫不示弱,按着桌子一字一句道:“如今俄国威胁我整个北方边防,陈兵数十万于边境线,其太平洋舰队不断添置铁甲舰船,其军警在黑龙江以北我被占领土上疯狂迫害华人,其哥萨克骑兵屡犯我新疆、蒙古之边卡,形势一触即发,军方出于备战考虑,在预算外稍微要求增添经费亦不为过,无军则无国,这是无可争辩的事情!至于军方干涉经费之具体分配,乃是预算本身太过死板,缺乏机动经费,军方只是提出了意见,怎可轻易作出定论,说成是军人干政,说我为军方辩护,更是无稽之谈,我身为国防大臣次官,自然要把军方的态度解释清楚,才算尽了自己的职责,先生说得太过情绪化了!”
谭嗣同不以为然道:“什么陈兵数十万,全是总参一家之言,俄国人的重心在欧洲,主要军力均部署于东欧,用于对抗德、奥、土耳其,不可能将过多兵力转移到远东!总参一帮阴谋分子一天到晚渲染北方威胁之严重,借以干涉国政,强迫挪出经费扩充装备政府无法直接控制的禁卫军,明显是要挟军自重,弱化内阁控制力,如此,要什么内阁,要什么政党政治,要什么民主主义制度,全是自欺欺人!”
卫生大臣孙文即刻掺和进来:“壮飞先生说得对,如果任凭军方如此胡闹下去,迟早国体不保!列强威胁虽大,却不是迫在眉睫,国家财政平素就被军费占去四成左右,却还要不断添加,造成教育、卫生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项目经费支绌,而且只重点建设禁卫军,无法让人安心,希望文总理能早作定夺!”
司法大臣康有为板着脸插了一句:“武威公太过飞扬跋扈,毫不理会国体政体,于宪法不容,于帝国不忠,于百姓不利,大将干政历来乃国之大患,需得严加拘束才是哪。”
文易铁青着脸,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其他党派阁员在场的情况下,谭嗣同把敏感的问题摆到了台面上,使得外党阁员趁机搅和,搞得自己下不了台——要自己去束缚刘云等于让一个赤身裸体的文弱书生去对付一只牙尖嘴利的猛虎,况且猛虎身旁还养了一大群恶狼鬣狗之流。
“都不要吵了,”文易说,声音很沉稳,他不能在阁员面前显示自己的无奈,“现在看来,对于军方的指责,都集中在总参,原本就是因为立法不完善,未能明确总参与内阁之间的关系,需要通过立法手段而非行政手段去解决问题,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对武威公的指责大可商酌,希望诸位能以大局为重,齐心协力,为国为民,创造全新盛世。”
“我们自由党愿意起草有关总参的新法案。”孙文急不可待地要发挥本党的作用。
“不如由三党各派出通晓专业知识的人员进行合作起草,届时在国会通过时也不会产生麻烦。”康有为道,他深知自己的保皇党要保持国会第二大党的地位需要采用何种策略。
“就照任公说的办,此外,关于禁卫军的新法案也须三党共同商议,今天先照日程安排商讨新疆的土地问题,择日再进行三党派的新法案讨论会,务必要尽快而顺利地通过,届时,有法可依,就可以按照程序削减军方的压力。”
“我保留意见。”何新说,虽然他对帝国总理无比尊敬,但相比之下,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更值得他效忠,所以这次常会一结束,何新就跑去了总参,把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倒给了刘云。
“文易真在会上公开这么说?”
“没错,的确是文总理亲口说的,在场阁员全听得清清楚楚。”
刘云食指敲着橡木的大办公桌,凝思了几秒,忽然微笑道:“没有关系,立法就立法吧,这是好事嘛,国家体制总要不断完善……”
“可是谭嗣同他……”
“文人对军人的偏见,自古有之,人正不怕影子斜,我本无阴谋之心,何必担心一个文人的意见。你们文总理迫于压力,不得不有所表示,以巩固政治联盟,对此我是不会有想法的。”
“元帅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只怕总理身边的人有所偏见,老在总理身边煽风点火,恐怕对元帅大人不利……”
“你们文总理不会糊涂到偏听偏信那种地步的,况且,他明知你站在我这一边,还公开提出了解决的办法,正说明了他对我无所保留,我和他的理想是相通的,必须互相依靠才能成功,这点你不必担心。对于经济和财政问题,我不是很明白,在一些时候可能的确做得过分了点,为了经济建设能正常进行,我可以做出让步,把扩军计划缩水,我和文易可以协商解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何新点头道:“是,我会尽职于本分的,那么,下官告辞了。”
刘云目送何新离去,在雕花的硬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抱拳托着下巴,开始在冥想中体会梦想与现实的距离。
数日后,帝国国会通过了《帝国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法案》和《帝国禁卫军法案》,规定总参受帝国总理和国防部行政管理;规定禁卫军纳入国防部体系,平时由国防部实施行政管理,战时由总参指挥。刘云对这两个架空总参权力的法案所作出反应是:带上包括禁卫军司令钟夏火上将和总参作战处处长胡克上将在内的几十名军官奔赴黑龙江省,考察东北边防。
京师至奉天铁道上的军用专列中,钟夏火的咒骂声一路播撒:“那帮鸟人,就知道争权夺利,凭什么总参和禁卫军要归国防部管!要我们听张之洞那种老不死的家伙发话,简直白日做梦!我们流血流汗打了天下,现在反倒被那帮只会吹牛的文人放在手心里玩弄,这口气老子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刘队长,您怎么能让他们这样为所欲为!”
“钟司令,闭嘴,你要叫元帅大人,不能老是队长队长的叫。”胡克提醒道。
“好好好,元帅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那帮家伙明摆着是冲着您来的,看老虎不发威就当病猫,骑到头上拉屎撒尿来啦,不治治他们就没天理了!”
刘云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谁在你头上拉过屎撒过尿了?政治上的事情我们本来就不该过问,文易他们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我都没意见,你还罗嗦什么!”
“是。”钟夏火立即服服帖帖地收了声。
“胡克,叫人把东北的军队部署图拿来,我要先熟悉一下。”
“我自己去拿。”胡克说,亲自起身去下一节车厢取地图。
刘云灌下半杯白开水,转向钟夏火道:“小钟啊,这几年的司令部生活还没把你的性子磨练够吗?”
“这个,性子是天生的,改不了。”钟夏火挠着后脑道,他的偏见与固执是刘云所有部下中数一数二的。
“不管你了,以后恐怕也管不着你了,你以后要直接跟国防部打交道,行事说话都要小心。张之洞那个人我摸不清楚,何新倒比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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