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气氛有些沉闷。

    早川玲子看了眼清水遥,见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会意地扯唇一笑，拉起幸村筱雅，看也不看来人一眼，直接拖着幸村筱雅出门,“我和筱雅先回去给你拿饭啦……晚上你还要再住一晚,爷爷说明天来给你办出院手续。”

    “好的,麻烦玲子姐姐了。”

    幸村筱雅虽然有点疑惑这个情况，但她是个聪明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抿着唇,临出门时还担心地看了眼病床上纤弱的女孩。

    “小遥姐,不会有事吧？”她小声地问着早川玲子。

    早川玲子斜睨她一眼，毫不客气道：“他不敢让小遥有事！”

    清水遥抬眸，平静地望着门口的男人，淡淡地称呼了一句，“父亲。”

    藤野泉本沉默地点点头，走近她，暗暗打量她的脸色，又见她确实没什么受伤，心里微松了口气。

    但她的态度比以前更冷淡了，这让他有些难受。

    “你……”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父女该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之一，可是，他们却一向形同陌路。他不知道她的真实性格，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一切一切……

    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他垂眸，不敢直视面前这越发相像惠子的女儿……

    这一刻，他突然承认了昨晚清水舅舅说的那句话，他没有资格当小遥的父亲！

    因为他，惠子早早离世，小遥从小失母，甚至……没有父亲……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他一直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让这个错误成了如今无法弥补的伤痛！

    直到昨天他才从那录音中醒悟，原来，他竟然和间接害死惠子的女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占据了惠子的一切，却还心安理得地与他一同生活这么多年！享受天伦之乐！

    他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只以为藤原丽香是深爱自己的女人，是除了自己和孩子就什么都没有的柔弱女人……他就是个天底下最蠢笨的混蛋！！

    他哪里还有脸面去见惠子？哪里还有脸去面对昨天还被藤原丽香绑架过的女儿……

    “如果父亲是想来找我放过藤原丽香的话，”见男人迟迟不开口，一副愧疚难以启齿的模样，清水遥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很抱歉，叔祖父交代说这事要全权委托给清水家的律师团，我——”

    “不是！”他急忙打断她的话，这样一番话简直就是割心的疼痛。

    原来在她的心中，他已是这样一个人。

    “她的事，我不会插手。”他对上清水遥诧异的眼神，扯扯唇，艰难道，“你别说抱歉，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父亲。

    清水遥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样低声下气承认对不起她的人，真的是那个面对她时只有冰冷和寡言的父亲？

    哈？如果说他不是为藤原丽香求情，她真的很难相信……

    面对清水遥不信任的眼神，他默然无语，是自己做错太多，不怪她不相信。

    “即使您这样说，我也不会接受的。”清水遥转开眼，看向窗外，“您对不起的只是妈妈。而我，作为女儿，无论您对我是好是坏，是关心是冷淡，我也只能受着，没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到底，我还应该感谢您赐予我一半的鲜血。”

    而妈妈，却一直没怨恨过，直到生命的尽头，她也只是说“爱错了”，没有丝毫埋怨。

    或者说，她还爱着父亲，所以只是“爱错了”。

    那么，身为女儿，她又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呢？所以，从她回国那一刻，她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藤原丽香。

    藤野泉本浑身一震，目光复杂地看着清水遥的侧脸，她纤弱的身影在光影下淡淡的光晕，恍惚间，他竟看到当年惠子生产完后，也是这样一幅温柔又疏离的模样，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们对不起孩子，本来她该有个健康的身体，不用受这样的折磨的。”

    而他那时并不清楚惠子已经知道一切了，只以为她是在埋怨他因为公司的事对她疏忽了些……

    他不由蹙紧眉头，心像是被揪住一样疼。

    他宁愿她们能怨恨他，至少证明她们还在乎。不怨不恨，是因为不在意了吧……

    “所以，您今天来只是来说这些的吗？”这样的气氛，她着实有些难受，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于是难得有些不客气。

    “……不是。”他又停顿了很久，抬眼看着清水遥，眼神是那样的认真，像是要把她牢记一般。清水遥心中一顿，被窝里的手抓紧白色床单。

    “今早我已经将公司的所有股权转到你名下了，并且开始办理去美国的移民手续……”他慢慢移开目光，不再和她对视，“连同和也和惜夏的一起。今后，我会带着他们定居国外，不再踏足日本……”

    清水遥忍了许久，才生生忍住眼里的湿意，缓缓勾出一抹毫不在意的微笑，那样的温婉那样的客气。

    “是吗？这样很好。藤原丽香做的事，她自己负责就好。清水家绝不会追究到无辜的孩子身上的！”

    这话说着，就好像他办理手续是为了让孩子免遭清水家追究一般。藤野泉本知道她又误会了，可是，看她越发冰冷疏离的眼神，张了张口，没有解释。

    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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