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儿子小稚,心头一痛,冷冷说道。
“张羽煮海,只是神话传说,这海哪里煮得干?这水汽升上洞顶,冷却后又变作雨落下来,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无休无止。而地热则如同柴禾,烧一把便少一把,千百年后,这里或许就没有沸海奇观了。这地热也终究有限,只能扩散到方圆数里,便逐渐冷将下来。否则,那巨鳄早被煮熟,百子千孙,也尽数惨死,哪里还有今日的恶斗?”钟剑圣笑道。
“这里明明是个地洞,怎么还会闪电打雷下雨?”毛无邪更觉奇怪。
“这雨是什么东西?你小子知道不?”钟剑圣精神一振,看来又是卖弄学问的时候了。
“传说中,乃是龙王的杰作?本是不信,如今,也不知道信是不信了。”毛无邪答道。
“太阳暴晒之下,水会被晒干,你是知道的。那并非没有了,而是成为极淡的水汽,再聚集成云,接着积云成雨,雨水汇集江河湖泊,最后归于海洋,海水再被晒干,又成水汽,往复循环不止。外间的雨水,其实与此地一般,只不过,此处是地热煮水,而非天阳。”钟剑圣得意洋洋地说道。
“闪电打雷又是何解?难道说老天爷派了雷公电母来看守龙脉不成?”毛无邪又问道。
“你穿着兽皮,每到冬天干燥之时,脱下便会有极细微的‘噼啪’之声,若在黑夜,可见火花,是不是?”钟剑圣笑道。
“不错,那与闪电打雷何干?”毛无邪迷惑不解。
“傻小子,那便是小小的闪电与打雷啊。肌肤摩挲皮毛,便会有电,电能大了,自然要寻隙宣泄,便如爷爷的剑芒绝技,蓄劲久了,不吐不快。这地热煮水,水汽上升成云,而云又与上升水汽不住相磨,日夜不停,那电能自然更大得多。你用陶罐或铁锅烧开水,听到的声音小,今日老天爷用地热煮海,那沸腾之声何其大,比打雷又差到哪里?这便是人力与老天之力的差别了。神仙说过,千百年后,你我的子孙必然懂得此理,想来,这些神仙千年前的祖先,其实也与你我无甚分别。”钟剑圣摇头晃脑,俨然一派饱学宿儒。
“老天那个十足的混蛋,一天就只知道玩这些乌七八糟的花样,从未想过为人造福!”毛无邪想起自己种种遭遇,咬牙说道。
“小子,你在平日,可曾留意过一只蝼蚁的死活?”钟剑圣看着毛无邪,神色古怪,良久之后,忽然问道。
“蝼蚁死活,与我何干?”毛无邪云里雾里,但知道钟剑圣又有长篇大论。这光头老人所说的话虽匪夷所思,但无不合情合理,倒也不是不喜欢听。有时毛无邪甚至想,若救出毛伶,定要让他日后跟着钟剑圣学些古怪东西,也好增长见识。
“你在苍天的眼中,其实便如同蝼蚁一般,这蝼蚁被水冲了,被蝎子公鸡吃了,被人踩死了,又与苍天何干?老天爷日理万机,如同你闯荡江湖,有不少大事要做,区区蝼蚁,只能由其自生自灭,并非他想对你不起。你,为何责怪苍天?”钟剑圣目光炯炯,直视毛无邪脸庞,声音也变得威严沉重。
“芸芸众生,本是苍天后人,为何要将你我比作蝼蚁?苍天既生我养我,为何要害我到如此境地?”毛无邪不以为然,淡然答道。
“农夫养鸡,纵然为了日后宰杀,但小鸡发瘟而死,失足摔死,被黄鼠狼吃掉,皆非所愿。但又有哪一个农夫,能护住所有小鸡,直至成为刀下之鬼?将帅爱兵如子,便会无往而不利,但又有哪位将帅能让战后每位兵士都安然无恙?农夫养鸡数十,将帅统兵数万,苍天要管的,是天下亿万苍生,他就一个,如何管得过来?小子,或许你运气极差,但未必是老天爷与你作对。而在爷爷看来,你小小年纪便练成上乘武功,更绝顶聪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这一切,若非苍天,谁能给你?”钟剑圣正色道。
“先送我武功才智,然后痛下毒手,这才能入骨三分。农夫养鸡,选最肥大的先行宰杀;将帅统兵,选出类拔萃之辈痛加折磨,以扬其威。这便是混蛋老天的乐趣所在!苍天岂有道义?无须多说。行尸前辈,你且休息,我来划船。”毛无邪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句话,扳起脸来,不再理会钟剑圣。
钟剑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忧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