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扬州城中,巡抚署衙后衙,沙胜与幕僚何师爷、何元龙几人在喝茶、闲谈。
时至春耕时分,淮扬地区的灾民们已经得到妥善的安置。招募流民、开垦土地、登记户籍这些事情都已经有固定的流程。无须沙抚台额外的关注。
春风徐徐的抚过院内的榕树树梢。已经是仲春时节,江南风光正好,草长莺飞,江花胜火。
明亮的敞轩中,沙胜几人随意的而坐。童子奉上精美的茶,糕点,瓜果。
何师爷跟着沙胜比较久了,又是老相识,见沙胜在椅中似有所思,道:“抚台不用担心。子玉的学习能力,经义水平在书院时都是极好的。此次会试,定然是能中的。他是读书的年纪迟了。否则,还要令天下人震惊。”
何师爷原来是闻道书院的讲郎,他有资格这样说。当然,赞誉的有点高。但沙胜幕府中的几名幕僚都只是笑着喝茶,觉得正常。贾子玉治事,权谋、意志,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沙胜无奈的一笑,摆摆手,“我不是担心这个。子玉的能力,我还是信的过的。只是…子玉以十三岁不到的年纪参加会试,天下瞩目。这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恐怕会有些事端。”
沙胜原本是清贵的提学官,对人心、谋算,都只是流于表面的认识,而来扬州之后,便迅速的成长起来。
会试,是公平的。但同样,也是有黑幕的。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微微一愣。
何元龙抿了口茶,宽慰东主,“车到山前必有路。京城之中,子玉并非毫无根基。”
他是懂沙抚台的意思的。试想,天下的人都在关注这么年轻的举人应试,都知道子玉会试通过后就是一片坦途,就是前程似锦,就是未来公卿一流的人物
那么,子玉的敌人们呢?会让他安安稳稳的过会试、殿试,蜕化成龙?
贾府之盛,未必就没有敌人。金陵粮案这一批人,未必就没有同年、同乡、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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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之后,京城里教坊司的生意便好起来。京城中的各大酒楼如醉仙楼、三元酒楼、太和楼、同福酒楼亦是每日宴饮不断。
贾环确实如平儿预料的那样,一如考试的惯例,并没有返回贾府,而是留在客栈中,或是休息,或是与大师兄、罗君子等人一起参加文会。只派了长随钱槐送信给府里,报了一声平安、考试完毕。
他对贾府,还是很难有归属感。在前途没有明朗时,他更宁愿在府外居住。
当然,现在贾府有很多牵挂着他的人儿,但他并不想将考试后等待结果的焦虑情绪带给她们。一切,等考试结果出来再说。
北直隶的士子聚会,再又是南直隶的士子聚会,同乡会,同省高官、士子联谊。士子中意欲扩大影响力的人物做东…等等。贾环作为本朝的诗词名家,名满天下,士子们邀约不断。
但科举终究是要靠文章说话。正所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言汉唐。在贾环拒绝作诗之后,他便不是宴会上的焦点,而只是点缀。几乎没有人认为他能以十三岁不到的年纪中进士。
贾环的性子,很沉稳,他相信他有足够的实力,但绝不会去和人辩驳什么。等会试成绩出来,他们就知道了。时光,便在这挑挑拣拣、有选择的宴会的中流逝。
贡院之中,阅卷也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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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的至公堂后,阅卷已经将近尾声。众多阅卷官都在抓紧时间。而里面的小厅中传来争吵声。
翰林院编修梅和歌正在和翰林院侍讲蔡宜就一份卷子争执不下:是黜落还是录取。
同僚们都在看在。主考官刘飞白并没有表态,慢慢的喝着茶。方望看了看梅和歌,欲言又止,终究是忍下来。因为,梅翰林要黜落的卷子,很有可能是贾环的卷子。
“都被吵了,给我看看。”工部左侍郎胡侍郎拿过卷子看了看,有点明白气氛诡异的原因。
五经题,答得都是《诗经》。本朝的神童贾环,治诗经,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在乡试的卷子,礼部和翰林院不少人都看过。
胡侍郎有将近六十岁,这个年纪在侍郎位置上,绝对算不上年轻,只能说是中庸。胡侍郎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对大学士刘飞白道:“刘枢臣,这份卷子文理疏略,用字空浮,理当黜落。”
梅和歌微微一笑。他笃定胡侍郎的意见会和他相同。因为,他们同属与谢大学士门下。
刘飞白看向方望,询问道:“望溪的意见呢?”
方望板着脸道:“我不干涉房官阅卷。”有些事,他已经做了。但是贾环要写不好卷子,他能如何?
这份卷子,他看过,第一篇文章算很不错的。后面则是有些乏味。说空洞亦可,说四平八稳亦可。在房官主观判断下,黜落和录取,是两可之间。
刘飞白笑着点点头,对蔡宜道:“既然大家都不认可,这份卷子就且放下吧。”
蔡宜叹口气,拱手答应下来。到底是十三岁的进士太惹眼,众人都想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