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基业丧失。”
朱鼎钧轻轻勾了勾嘴角,像是一个笑容。
天子守国门?
宋谦士再忠诚,也不是皇室嫡系,不会知道这句传自那位传奇亲王的话还有下半句,听起来却不怎么美妙。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不吉利,却是先辈对后人的寄望。大明传至如今,天下大势早已不是英宗时候的模样了,说不准有一天,这句话还真要应验在他这个皇帝身上。
那位亲王,一生神话,让大明知道了海疆之重,夺下了鲜卑利亚大片土地,嘱咐后人好好珍惜,数百年之后,犹有智慧让人捉摸不透,只有事后方才察觉其中神奇。然而他偏偏没有如同对海疆一样给鲜卑利亚一个让人无法不去固守的缘由。他这后人做起来,多有困惑无奈。
只是祖训代代相传,鲜卑利亚必须保住。
那就看看……易之先生,会拿出如何的文章吧。
想起那次在宫内的见面,那张面孔下隐约不愿弯曲肢体的愤慨,朱鼎钧有遗憾和无奈。
这就是他和顾斯最大的不同,和最大的劣势。他毕竟是大明的皇帝,也被大明流传下来的太多东西束缚。规矩或者祖训,都是一样的。
易之会写出什么样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或许是个迷。然而若是有和易之类似的成长环境,仅仅是在看到这篇文稿的标题的时候,就会懂了。
《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多番忖度,易之才用了华夏这个字眼。毕竟大明和以往已经不是一个朝代了,而中华民族,却依旧是那个中华民族。用国土而非土地,则是为了囊括海上国土。
如果一篇文章,连易之自己都无法说服无法打动的话,他还写来做什么?将对曾经历史上一切无法接受,不能满意的情绪投射到大明身上,易之就有了许多话想要说。
“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不因其他,只因每一寸国土,都是染血的。
我们的父辈,祖辈,上溯至远古、太古,将血脉传给我们的那些人,就在华夏的国土上生老病死。最开始是荒原和山林,华夏一族与猛兽、火灾、地震、旱涝搏斗,靠着石头打造的粗劣武器和短暂的寿命,让荒原和山林变成家。变得稍微安全一点,能够暂时栖身。为了生存的一次狩猎,就会有先民为之而死。突如其来的一场灾害,就会有部族彻底覆灭。
后来,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家,为了耕地的母亲,饥饿的孩子,我们的祖先学会了守卫我们的土地。他们和其他人战斗,有时赢,有时输,每一次,都有人去死,把血落在我们所守卫的土地上。
我们的血脉,不仅流淌在身上,更浸润了土地。
……”
没有多炫技的文字,易之原原本本按照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下,用真心来表达。他用白话文,就能够把信息传递给更多人,浅显已经足够。他也没有提起鲜卑利亚的故事,直到写到最后——
“苏洵《六国论》有言:‘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鲜卑利亚本为华夏故土,如今,罗斯屡有异动,窥探祖先血脉浸染之地。却听闻,有人将鲜卑利亚视为多余,半点没有保全国土之意!
只是我只觉,华夏虽大,却没有一寸国土是多余的!”
这就是朱鼎钧和宋谦士想要的,充满了煽动力的文章。更是潜藏着易之为何对这个大明产生认同的深层次原因的文章。
在这篇文章被报纸刊载之前,朱鼎钧就已将这些文字过目。
“易之,果然是人才。”他这么感慨,先前的许多迷茫情绪,在读过这篇文章之后竟然一扫而空。朱鼎钧知道没有易之自己也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能够短短时间点醒他的,同样难得。
“只是可惜了……”易之不会如同宋谦士一样为他所用,更遑论忠诚。他虽然有时候也难以接受宋谦士过度甚至是自我的忠诚,然而遇到一位他所认可的人才,却因为诸多原因无法真正交心,沮丧的情绪,终究是有的。
到底,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承担整个国家,不就是他的责任吗?不论易之是如何看他个人的,只要是对大明有帮助的,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从洪武帝一扫寰宇,立下开国基业,大明皇帝就注定要承担这国度的一切,即使是为之牺牲,也是理所当然。
朱鼎钧打从内心这么想,心下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