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娘!”
他好像很不安的样子,我回忆了下姐姐哄子珏地样子,轻轻伸手抱住他,在他背心一下一下抚动,“乖宝宝,娘在这里,你乖乖睡哦。”
我抬起头,看到目瞪口呆的四哥,我也忘了闩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一点缝。
四哥用口型说:我没来过。然后收回就要落地的脚,转身轻轻的出去。我想他肯定是去找没人的地方笑去了。笑归笑,他不敢说出去的。虽然六哥比四哥五哥都来得小,但从小反而是他说了算的。那两个都叫他吃得死死的,听说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同。
我当然同意四哥‘没有来过’,刚才那一幕挺尴尬的。
“娘,我好想你。”六哥又叫了一声,人又往我怀里挤了挤。还好四哥方才知道把门拉上,我抱着六哥,一声一声应着他。
真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
六哥这一觉睡了好久,醒过来的时候眼里一阵迷茫,两只眼睛看着我。我也就看着他,然后偷偷松开抱着他的手,“六哥,我腿早麻了,你起来吧。”
他怔怔的坐起来,然后好像想起什么,挠挠头,有点羞赧的看着我,“什么时辰了啊?”
“快吃晚饭了吧。”我伸手试着捏自己的大腿,就像有几万根小针在扎一样的痛,六哥他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我的眼角余光瞟到那张丝巾,腿上更痛了,眼泪忽然噼里啪啦的就掉下来。
“你怎么啦?”六哥凑过来。
“我腿痛得很。”
“要怎么才能让你不痛啊?”六哥有点紧张的问。
“四哥。”
“好,我去叫老四。”他掀开我搭在他身上的毯子,下床穿鞋跑出去。
我本来就是那一下子痛得厉害,慢慢就减轻了。见他这么紧张的跑出去,泪就止住了。
他很快把四哥弄了进来。
“腿麻了啊,那是气血不通畅,正好,我有一串红玛瑙,戴着帮助通气血的。我去找来给你戴上。”四哥很快找来,给我套手上绕了两圈才不致于掉。他凑近时我看到他眼里憋着的笑,忍不住拿拳头捶他。分明是早就知道了我一会儿要腿麻,特意准备好的。
“恩将仇报啊,我还有伤在身的。”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把手收回来。
“饭熟了,正想给你们送到屋里来呢。是出去吃还是在屋里用啊?”
“出去吃吧,我有话跟魏先生说。”六哥说着,从枕头下把那丝巾抽出来,把步摇包上,塞到枕头旁边。我汗,原来是亡母遗物。方才我心头是很委屈的,一边不肯放开我,一边又跟姬瑶这样。
席间,六哥向魏先生敬酒:“先生,你说的对,这一次是淳岘躁进了。”
魏先生笑笑,“不敢,不过殿下和子承都是一样的,报仇心切,还是要耐心点为好。此际一子落错,恐满盘皆输啊。”
“孤知道了,以后再不如此。”
“先生,我也知错了,谢先生第二次救命了。”方才还在暗笑我的四哥,这会儿也蔫了。
“吃一堑,长一智就是了。殿下,在你酣眠美人膝的时候,属下收到一个消息。”
在一旁安静扒饭的我顿时停住动作,怎么连魏先生也这样。
按理,有魏先生在,又不是父兄,我本来不应该上桌。不过六哥说魏先生不是外人,无需回避,我就和他们在在一个桌上吃饭。没想到他们吃着吃着就拿我来打趣。
“什么消息?”
“京城里您曾经落脚那处大宅被人盘查了,弄清楚只是普通商家还是不肯把人放回来。”
四哥轻声道:“他们露了马脚么?有没有动刑?”
魏先生摇头。
哦,那就是官家又要顺道敲一笔了。
六哥夹一大筷子菜到我碗里,“吃菜,扒什么白饭,听得这么入神。”
我低头,原来我碗里真的没菜了。不过,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刺激啊,比在话本里看到还要刺激。
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看星星。翠侬在一边帮我剥瓜子。
“小姐,你想什么呢?”
“我想等一切风平浪静后,我也写出一本传世的话本来,就写时人时事。”
翠侬瞪大眼看着我,“啊?”
“我说说而已,不必当真。”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不了主的。不幸生为了女子,要守三从四德。在家里要听老爷安排,以后,唉,六哥已经把我划归他管了。虽然有不甘,我也知道恐怕只能如此了。
我想过自在日子啊!
我手上整理着文书,耳朵却竖起听那边六哥与魏先生的低语:“殿下,有几个老臣想面见你。”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对了,六哥说了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会露面的。这个到时候到底是几时呢?
“逆贼借妖道的头收买人心,倒是很有些迷惑性。很多人都宁愿相信龙椅上的人是英明的,只是被佞臣蒙蔽了视听。他还去太庙祭祖,说是希望先帝真有子嗣存世,情愿将皇位归还,退回亲王的位置。”
“越王呢?有动静了吗?”
“自燕王被软禁,他就在家称病读书,韬晦起来。不过私底下动作频频,大宅里的人就是他门下人透出消息才被抓的。”
“燕王倒了,他本该是唯一继位人选,当然不希望孤活着。不管真假他都不会容许孤存在的。逆贼是要唱一出好戏赚孤出去,小贼是想除孤而后快。”
“如果逆贼私下向越王许诺事后封他做太子,他会不会不上钩?”
“看来逆贼身边也有高人,这才让事情起了这样的变化。至于越王,他会上钩,离大位半步之遥的滋味很难受啊。燕王是逆贼经心栽培多年的,但一旦起了异心立即贬为庶人,他也会唇亡齿寒的。南海沉香木的事,他其实也早就知道了,但一直隐忍不发,也怕逆贼疑他。再则有人告诉了他,现任的玄天观主是逆贼私生子。只要他没看到传位诏书,都不能心安的。”
“法明?”魏先生的声音明显因为惊讶而提高,“难怪他半路被故意放走以后,再露面直接就出任了玄天观主。可是,那些士兵一路追杀他不像是假的啊?”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老贼也不知道他这个一夜风流留下的居然是一颗痴情种。幸亏及时探到这个消息。”
我看看手里这些文书,明显六哥私下里还有一套系统收集情报啊。有一些情况连魏先生都不知道。
那边魏先生倒是不认为自己不知道一些情况有什么不妥,反倒很欣慰的说:“殿下,你之前急于求成,属下着实有几分担心,现在看来,你当时即便心急也在为以后谋划着,属下放心多了。”
“嗯,孤那位叔爷还是不能说话?”
魏先生看我一眼,然后继续说:“不能,恒王自十三年前中风,就不能开口说话了。半面偏瘫,只能卧床。他看到臣时很激动,但是还是说不出话来。”
“有给你什么暗示么?东西真在他处?”六哥端起茶杯问。
“当时先帝交代的时候,他是在场的唯一皇族,虽然从殿下的皇祖父那时就一贯眠花宿柳,百事不问,但是,臣想应该是在他手上。他不给臣,恐怕是在等着殿下亲自去。”
“嗯,鱼要咬饵了,就今晚吧。他这么多年平安无事怕也是托了中风的福。”
晚饭的时候,我尽量做到若无其事,用过饭就早早回房去了。但心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翻来覆去一直尖着耳朵等六哥回来的动静。
结果一直没等到,我急得不行,披衣下床去敲四哥的门。
四哥诧异看着我,“咦,还准备晚一些叫你呢,你怎么知道咱们要趁夜进城去?”
“进城去?”
“是啊,收到殿下的消息说东西拿到了,让我带着你进城去。”
“那你不早告诉我。”
“怕你知道了睡不踏实嘛,走吧。”
结果四哥带着我又进到日前曾到过的大宅,“这里、这里不是被官府查抄过么?”
“是啊,证明是正当商人了嘛,又各方打点过。别操心了,这地儿反而安全,时常都有官府的人上门敲诈来着。”
“那咱们呆哪里?”
四哥光是笑,“说到这个,你倒是必须把这些密道给记熟了。”他递给我一张图纸。
我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标识就头大,看着样子,这宅子还有地下室哇。
“四哥,我最烦背东西了。要不,让翠侬来,她记性好得要死。”
“不行,殿下说了,性命攸关,不许你假手他人。你赶紧的给背下来,最好能画得分毫不差。”
我苦着脸,跟着他从密道进入大宅的地下室,这里头大得很,房间又多,从外表看长得又一样,不小心真是会迷路。
我是很聪明没错,可我最烦死记什么了。
我实在背不下来。“四哥,你把最重要的路径告诉我,我自然有法子不迷路。可是,把这个硬记下来,太难为我了。”
四哥瞪我,“他还真不是一般了解你。”把三条路径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在图上画出来,这样可好记多了。
“这三条路,你记住了,这是最简单的了。”
“好、好、好。”我满口答应,为了以防万一,我把这三条线路记得妥妥的,还编了一套口诀帮助记忆。
四哥盯着我,“你根本就不是记不住,你就是想省事一些。”
“我没问题的,这三条路我一定会记住的。唉,我好好儿的在漠北不就好了,干嘛要跟着上京城来。搞得这样子躲躲藏藏的。”
“还不是你吃飞醋,要闹离家闹的。活该!安安分分在大后方呆着,等事成了再接你来多安逸。”
“还说呢,你要是告诉我六哥一道出门我至于要跟着你来么。对了,他怎么也不在这儿?”
四哥压低声音,“十一,你有时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有些事,还是不要都知道的好。他毕竟不是林府的六爷了。”
“那就干脆什么都别叫我知道,知道一点点多担心啊。”
四哥盯着我,“你知道他今晚做什么去了?”
“嗯,他和魏先生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
“看来他也真是把你当自己的人,既然是这样,那我告诉你,他还在农庄呢,把你弄到这里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回头他私下见大臣,如果越王的杀手杀到,你这样的身手在那里就很危险跟碍事了。”
“遗诏都拿到了,为什么还要…”我恍然想起‘自己的人’和‘自己人’其实还是有区别意义的。
“政治这个东西,太复杂,最好咱们都别知道。你们就在这呆着,每日会有人送吃的进来。”四哥说完,就要出去。
“你不是受伤了么?你不呆这儿养伤?”
“一点轻伤,我可不想错过看仇人的最后下场。”
这里,跟坐牢没两样嘛。农庄里虽然也不能出去,但好歹还能在庄子里走动。
外头的人每日送饭来,但什么也不和我说。好在还有翠侬,她好歹比吴妈强一点,能说话。
我在日复一日等待中,渐渐失去耐心,终于在送饭的时候抓着那个人逼问。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哇,小姐,我们都是各做各的事,小姐问的,哪是我们这种身份能知道的。”
我没办法,只好放开他。
其实,锦绣锦瑟她们也能参与其事的,我为什么要被弄到这里藏起来。我看看擀面杖,没错,因为我身手连自保都做不到。
我抱着擀面杖睡去,夜半,察觉有人摸上了我的床,一脚踹过去,就被人抓住,“哇,你想谋杀亲夫啊?”
“六哥?”
“嗯,不是我还有谁。”
我听他声音里满含愉悦,“你,你大功告成了么?”
“嗯,好险。不过,还是让越王跑掉了,是个后患。”
“说给我听听。”我一下子坐起来。
“好累,你让我睡一下,回头精神好了再说给你听。”他倒在枕上,猛地把我也拉下来,一手压制在我身上。
我这才从被如此大事中撇开的失落里清醒过来,“你、你这么睡在这里?你下去啊!”我拼命去推他,却是分毫都推不动。
“别闹,十一,我快累摊了,可是脑子里好兴奋睡不着,明日不能出任何纰漏,我得歇一下养养精神。”
“那你也不能…”
“我只有在你身旁才能睡得好。放心,我什么都不做,这会儿累得有心也无力。睡吧!”
他说着说着眼就闭上了,眼眶下一片青黑。头还在我肩头蹭了蹭,然后舒服的睡去。
我瞪着他仅在咫尺的头,动也动不了。除了睁眼等天亮也只有闭眼接着睡这一条路。
反正,在别人眼里,即便我们还没有夫妻之实,也离那不远了。
打小,老爷、老太太就很重视声誉,把我们姐妹束缚得几近窒息。算了,太在意旁人眼光,那就只能跟太太她们一样跳井的跳井,*的*。
我睁着眼,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外头唤‘皇上’,我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看到六哥正在穿昨日随意脱下的外衣,他身上是一件坎肩样的贴身软甲。
“皇上?”他已经当皇帝了?
六哥转头,眉舒眼松的,显见是睡得很好,“醒了?那就同我一道进宫吧,省得再让人来接你。”他取过屏风上搭着的衣服递给我,我惊疑的接过来,却不动。
“好,我在外头等你,快一点。”他笑笑出去。
我麻利的把衣服穿上,几下收拾好自己出去,“我不跟你进宫,我就住这里。”
“那可不行,越王逃脱,这里就未必那么安全了。这里的人,我也要带走有用。”
“皇上,您该自称朕。”旁边一个很尖的声音低声提醒。这声音我记得,就是六哥当初进城见的那个很要紧的人。我也是从声音判断出来他是太监的,想不到现在做了六哥的贴身太监。
六哥歪下头,“还不习惯,而且,在十一面前我还是习惯说我的。”
那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转过身来,“奴才秦涌见过十一小姐。”
我直愣愣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六哥都没习惯自己当皇帝呢,我也不习惯跟着就鸡犬升天了。这些人眼里,他刚当了皇帝就半夜出来找我,唉!
“走吧,快赶不及早朝了。”六哥把我拽上他的马背,马儿立即撒开蹄子跑得欢畅。
我掀开罩在脸上的披风,官道上都还没什么行人。
一路不停,到了宫门,我才被放下来,“嗯,你跟秦涌走吧,他会安置好你的。”
我都快成行李了。
秦涌一路不说话,把我带到一处殿宇,“十一小姐,您先在此处落脚。这里是当年宁夫人的居处——凤梧宫。”
“哦,有劳。”我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约莫有好几两要递给他,“公公拿去喝点酒。”
被他轻轻推了回来,“奴才怎么敢收您的金子,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的丫头呢,把她找进来吧。”看他执意不收,我也就没再推。这里怪陌生的,我谁都不认识。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全是宫女、太监。也不知道那些熟人都哪去了。我虽然从小大胆,但生平第一次目睹皇居之壮伟,心头还是有点怯的。
“这个好办,小姐安坐,人一会儿就到。”
“有劳。”
有宫女络绎不绝的进来,端着各色早膳进来,琳琅满目摆了一屋。
秦涌的样子我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多大年纪,不过看这里所有人都尊他一声大公公。
吃完了不知名的宫廷早膳,他看我无聊,出去找了个小太监进来,“小姐,不如一会儿就叫小杜子给您说一段书解解闷,或者您要看杂耍什么的?”
我看秦涌也是对我不熟,不知道要怎么招待我才是。
我的紧张渐渐消失,管它呢,来都来了,“我想知道六…皇上是怎么赢了这局的,你就叫他说这个给我听好不好?”
秦涌一口答应,我想应该是六哥对他有所交代吧。
只是,这说书人从小杜子换成了秦涌本人。他屏退众人,对我讲起这段时日的事。
果然有人找到农庄,抢夺六哥手上的信物。而那两位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臣,正私下里随魏先生前来。生生坐实了逆贼,秦永称之为安王非真心迎立,只为赚六哥露面。
而六哥,在京畿驻军的护持下进宫,出示遗诏、玉碟。秦涌就是当年扶着先帝手给六哥烙印的心腹太监不为人知的小徒弟,这些年一直保守着秘密,在宫内已经从一个小宫监混到一宫总管了。他也有当年老太监被灭口前留下的证词。
彼时,安王正因为丹毒的瘾发作,丑态毕现。
六哥正位,以迫害先帝子嗣、僭越帝位的罪名将他拿下。当年安王是凭借太医局副医正关天和通风报讯,知晓妃子怀了龙脉,就让女官以特殊的按摩手法导致其流产。这个,也有被揪出的关天和为证。他在安王僭位后,侥幸逃脱追杀。
这是昨天的事,中间的惊心动魄秦涌没有多做渲染,六哥也只以一句‘快累摊了’做结。他今日是第一次正式上朝,今日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都会来上大朝。
专管皇族事务的宗正府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安王这些年的罪行。
我呼出一口气,感到一丝困意。其实这段时日都无法睡好,加上今日起得着实是早。
方才宫女们已经换过这偏殿里的摆设,秦永开始带我去正殿,我听说是宁夫人当年的居所,这些年也无嫔妃入住。就让他带我到了侧殿来。
“小姐要是犯困可以让宫女服侍休息一会儿。”
我谢过他的好意,又问起四哥、魏先生等人。
“萧公子已经回到从前的萧府去了,皇上昨日就让把萧府收回还给他了。魏先生也跟他去了。”
我现在也不说什么我想去四哥府上的话了,省得给他惹麻烦。六哥今早从我房里出来,至少他的心腹是目睹了的。干脆什么都不想,安安生生在这凤梧宫偏殿住下,六哥下朝回来就会过来。只是没有再跑来找我安枕,毕竟宫里耳目众多,不好控制。说不得就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去,这一点,我心底还是蛮感激的。
“老爷他们还有几时才到啊?”
“快了,他们本来也快走到中原地带了。我比你还急呢。”
姐姐带着子珏,姬瑶撑着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安王的十条罪状已然拟了出来。
姐姐和姬瑶行过见驾礼后,姐姐笑着跟我说:“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姬瑶则撑着腰瞥我一眼,眼中尽是不善。虽然我没有要抢她的新郎官的意思,但的确六哥该陪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是跟我在一起。她的婚礼,她的新婚生活,都被破坏了。我终于也被扯进这后宫纷争里来了。
六哥的人马也都抵达了京城,宫中和京畿的防守一早就已落在了他的手里,只是可惜,越王始终不曾擒获。
姐姐和姬瑶分宫居住,只是中宫坤泰殿却空了出来。姐姐住的是秋夕宫,姬瑶住的是慧芷宫。
姬瑶一见到六哥就说:“皇上,家父为臣妾找来数位名医看过,都说胎儿安好,胎坐得很稳,你摸摸,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呢。”拉着六哥的手去摸她挺起的肚子。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就因为我也算是他女人么?我心中正不舒坦,姐姐把子珏递到我面前,“来,看看,又要不认识小姨了。”
小姑娘已经满了八个月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后回头找姐姐。
六哥问了姬瑶几句果真无事之类的话,我听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凑过来看子珏,子珏也不认得他了只往姐姐怀里凑。
“怎么看起来还有点像你啊。”六哥笑着在我耳边说。
是么?
“外甥女像小姨是应该的呀,我们子珏要像小姨一样,以后长成个大美人。”姐姐笑着说。
我看着小娃娃的脸,白白嫩嫩的。
姐姐笑着继续说:“姬夫人一路鞍马劳顿了,皇上,您送她回去歇歇吧。”
六哥颔首,扶了姬瑶慢慢出去。我们跟着福身送出去。我觉得比那个时候到老太太那里点卯还要辛苦。姐姐她们还没到的时候,我倒是还挺自在的,平素的礼时常偷工减料行个一半,六哥说看我这样子,人后不必拘礼了。我也就从善如流了。现在却不好太过特殊。
“听说你住的是宁穆太后当年的宫殿?”六哥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宁夫人正名,追封太后,迁葬皇陵,与先帝同在地宫。而先帝的后妃,这二十多年都偏居北宫,其正后也封为太后,居清宁殿。太妃们也各有居所。安王的姬妾们又被迁出皇宫,暂时在皇家寺庙栖身。等安王的罪行审查清楚,再一并发落。
“嗯。姐姐,老爷既然回来了,我想回家去。”
“你自己跟皇上说去,我可不帮你说。”
子珏趴在榻上,把手边的玩具全丢开,然后‘哦哦’的叫我给她捡回来,她好再丢。
我也趴在她外边,伸手就把她丢的捡回来。
“我看你哪,看着长大了一点,结果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姐姐摇头
外边太监宫女们搬着东西,绿钰红绡分别指挥着。我就在里屋,看着子珏。乳母、嬷嬷都在一旁陪着。
“皇上驾到!”
完了,又要磕头了。我下塌穿鞋,六哥已经和姐姐进来了,“行了,免了。子珏,来,让父皇看看,你又长大了。”
六哥坐在塌边,拿手逗弄子珏,子珏觉得他的手粗,把自己的嫩脸移开,‘呀呀’的冲我嚷嚷,口水滴到围兜兜上。
“子珏还是亲小姨,干脆把你送给小姨得了。”姐姐笑着给她擦口水。
“不要,不要,我只能陪她玩儿,给我我可不会带。”我慌忙摆手,然后对着六哥一福,“皇上,民女叨扰很久了,现在父兄都已到京,想要回家了。”
“也好,你就回家去乖乖等着。”六哥眼里满是笑意。这个称呼是进宫当日我坚持改口的。
我再福了一福,“皇上、夫人,民女告退。”
我回去叫翠侬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让人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家。
老爷他们应当是在大哥那里落脚,可我没上过京,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不过赶车的应该知道,我就安心在马车里坐着,肩膀跨下来。
赶车的人把马车停下来,“十一小姐,遇上陈将军家的马车。”
陈夫人?
我拢起车帘,果然是陈夫人,“夫人,好久不见!”
“是啊,几个月了,不过万流归大海,咱们都是奔这儿来的,自然要遇到。你这是?”
“回家。”
“哦,咱两家隔得不远,常过来坐。”
看陈夫人眉宇中有股喜悦,我想起六哥说过陈将军日后就在京驻防。这回,他们应当能厮守一阵了。
“夫人,预祝你心愿得偿。”
“承你吉言!”
马车一路停下来,赶车的人给我指点,这里是某人的宅邸,这里又是某人的,这朱雀大街上可全是大官。
嗯,萧府我也看到了,四哥的家产还蛮丰厚的嘛。还有姬府也在这边。
最后,马车就停在朱雀大街的一所新宅子前,“十一小姐,到了。”
我看看林府的招牌,疑惑的扶着翠侬下马车。老爷这么快手脚又置了府邸?不管是林家从前的别苑,还是大哥的宅子都不够格住到这朱雀大街呀。
“十一小姐,这宅子是皇上赐给林国丈的。”
“哦。”
有婆子迎出来,福着身说:“小姐回来了,大爷去兵部了,老太爷和大奶奶都在呢。”
我进了二门,总算又见到我久违的亲爹。
“老爷,十一回来了。”我给他请个安。
“起来、起来。这姑娘大了就是大变样啊。”他笑呵呵的扶我起来。
“大嫂安好!”我又去向大嫂请安。
“小姑姑好!”旁边一个身量相当的少女朝我福身。
“清蕙,你都这么大了啊。”我笑着说。
“小姑姑,你别装老成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呢。”清蕙朝我吐吐舌头。
“胡闹,不大你岁数大你辈数呢。来,姑娘,让侄女领你去自个院里看看还缺什么不缺,这刚到,乱糟糟的。我也就不留你喝茶了。”
清蕙牵着我的手出来,“小姑姑,你回来救好了,我也有人一处说话。”
“怎么没人跟你说话么?”我纳闷,家里不是人丁还是比较旺的么。
“你忘了,四叔回萧家去了。五叔是过继出去的,现在也另立门户了。六叔,啊,不对,是皇上住在皇宫里,现在家里就老太爷,我们和你了。”
对啊,家里没什么人了。
“驾驾”
一个小身影呼啦啦的跑进来,胯下一根竹竿紧紧握着,一群婆子跟着。对了,这是我们林府的长房长孙呢。
“姐姐”一身蓝色衣服的清裕停在我们面前,抬头望着我,“你是谁?”
我一把把他抱起来,“我是你姑姑。”
“我知道了,是小姑姑。”
我用做成鱼状的一串银锞子收买了小家伙,他高高兴兴的跟着我走。
“小姑姑你偏心哦,我也要。”
“这还有。”我再从翠侬那里拿了一串莲花状的给清蕙。
“真有啊,谢谢小姑姑。”
这是在宫中闲着无事时画了花样让人给我打的,我还多着呢。
我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侄儿侄女在这里玩了一会儿,清蕙就带着弟弟回去了。翠侬过去把放错了地方的东西归位。
归家数日,有宫监来传旨,封了老爷‘忠义侯’,老爷和大哥开了中门,备了香案接旨。他老人家为之奋斗二十二年的事业终于成功了,也如愿封侯,脱离商贾,成为世袭五代的林侯爷。
旨意被供奉到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娘她们的灵前。我娘的牌位摆到了太太之后,二姨娘的前头。
随即,家中请了高僧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陆道场,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凭吊。我们林家,现在也算是京城的新贵了。一个女儿已经进宫,还有一个女儿将会进宫,大哥又有军功。
六哥已贵为皇帝,不能亲来致祭,派了朝廷有司来。
姬少康来了,问我:“我说,你到底叫什么?如果和柔然那边谈不拢,我就要领兵去边关对峙了,你就告诉我吧,除了这样的机会,见你一面太不容易了。”就是这样的机会,姬少康也是偷偷跑来后院找我的。老爷他们都忙着待客,才叫他钻了空子。
“姬国舅说哪里话啊,原来这次是你领兵啊。”越王逃到柔然境内了,六哥自然是要出兵威压的。不过这次,像姬将军、陈将军这样的老将都没有派出去,全是青年将领。我从侧面知道,小柳也在其中。他已经因为军功封了校尉。前日也来上了香,不过随着众人也就走了。
“别给我扯,你到底说不说?”
“莳宜。”
“我知道你行十一。”
“我叫林莳宜。”我蘸水在桌上写。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我总算知道了,也算了一个心愿。”
“你同我这样接近,就不怕惹祸上身么?”
“他如果还不想动姬家,那我不要太出格就不会有事。如果他要动姬家,我摇尾乞怜也没用。”
“你倒真是居安思危。”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伴君如伴虎,你也警醒些。”
“拜你妹子所赐,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她?”姬少康叹口气,“唉,她自小看中了就要下手。人家心根本不在她那里也不管。看在我份上,日后有能宽恕一二的地方,你多担待。”
“我宽恕她?”
“当然,之前说建制不全,现在却先封太后,皇后位置空在那里,皇帝对你用情不可谓不深啊。”
“我的出身太低了。”
“算了,不跟你多说了,这个你放宽心,他是皇帝有什么不好办的。我走了,到处是耳目。”
“嗯?”
“你不知道,但凡是赐的宅子,一进门都是仆人顶着卖身契在那里,这里头有没有猫腻谁知道。不过,你这里肯定是有人看着的。”
当夜,六哥微服驾临,给老太太、太太她们上香。姐姐自然也来了,连子珏都抱了来。她跪在太太牌位前,声声哀泣,催人心肝。
六哥本也是目中蕴泪,听她哭成这样,更是忍不住,一滴泪直接滚落衣襟。我们林家的确很对得起他的了。
大哥、四哥、五哥同我跪在一处,后面一排是晚辈,老爷示意我上去劝。
我站起来,过去搀扶姐姐,“姐姐,你别哭了,再哭伤身。你看,子珏都吓哭了。”
子珏在大嫂怀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两眼包着泪,好不可怜。
姐姐把孩子抱过来,“太太,这是琳琅和皇上的孩子,已经十个月了。可惜没福气见一眼外婆。”
“好了,琳琅,老爷都叫你招得受不住了。”
老爷闻言,抬袖抹去眼中不知是悲伤还是悔恨的泪,“夫人别哭了,太太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