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王在时告诉我,不管做什么,人都是第一步的。就算是当皇帝,他也不能一个人就管理整个天下,他得有各级官吏替他分担。如果这些官吏泰半都让人给控制了,你说这个皇帝他是不是被架空了。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都是为了自保。你看这十方馆,它就是我的金库,姚家的人帮我掌管着,不但能拉拢官员,还能有源源不断的财源。”
我盘腿坐在榻上,“那么,那些官员的把柄你又是怎么找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使银子,什么陈年旧事挖不出来。譬如两江总督,官高位显,可他曾经干过偷嫂之事,这个把柄就能让他动弹不得了;还有大理寺卿,提到他官员们都是两股战战,坐立难安,就怕有一日落在他手上,可他在床上不行。这些事儿多着呢!还有,户部里有我父王安插的人,要查官员的底户部是最好下手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个。这些百官阴私,你拿来辖制他们,这种做法就不是人主的气派。”
“有效就行了。不然你以为本王能这么顺当瞒过各级官吏,顺顺当当的潜了回来。本来可以瞒天过海,好好筹谋的,结果叫你一口道破玄机,让萧淳岘迅速反应。本王的局父子两代布了这么多年,居然叫你撞破,不得不仓促起事。早知如此,在他们两虎相争时我就会下手。”
“你想让我六哥无子,然后你好近枝继位,想得美啊你。虽然安乐王不能继位,可董昭仪已经生了皇子了。”如果真没有皇子,那以他手中掌控的那些东西,而且随王本就是近枝,除了好色其它并没什么太明显的恶行。就是好色在旁人看来也不是恶行,先帝还曾君夺臣妻呢。那些持重之臣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要萧淳岘死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好控制的很。本王一个摄政皇叔的位子是跑不了的了,到时再找机会更上一层楼。”
这家伙肯定设了局要害六哥,幸好被我误打误撞揭破了京城那个是西贝货。
“厄,为什么六哥的人会没有查出你这个端木秋是假的呢?”这一点我很疑惑。因为锦绣没告诉我查出端木秋有问题,所以我一度还以为他只是骗财骗色的而已。
“谁说端木秋是假的,本王一向用这个身份游走各地画佛像。”
啧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这种人。当皇帝确实会有不光明磊落的那一面,但是,只能是十之一二。像随王这样驱使人,实在失之于阴损。
只是,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手上握有许多官员阴私,然后他有财力,有三万的王府卫队。或者还有其他拉拢火胁迫的官吏甚至手握重兵的武将。那么,六哥可得好好应对了。
“你已经动手了?”
随王微笑点头,“我早就动手了,在他要把我拘在京城的时候。没错,他酒里的毒是我下的,是慢性的,虽然他不会被毒死,但长期饮用对生育能力大有关隘。做皇帝的人,怎么能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女人、什么酒呢。我从小被教导的,是再喜欢的菜都不能吃超过三口,再喜欢的女人都要能够割舍。从民间上来的就是不是做皇帝的料。其实在安王那会儿本王就在准备了,可恨安王把我视作最大敌人,便宜了萧淳岘这小子。他还当自己真的已经斩草除根了。本王几度放出放声说先帝的儿子还在世,居然都叫萧淳岘想方设法避过了。”
我发现,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都只是六哥的一面,我没有参与到他的生活中去,只见到他展现给我看的温情的那一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只是奇怪他为什么总那么疲惫。
怪责他一堆一堆的女人弄进后宫,却没想过他也有他的不得已。我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魏先生说我不够格做一个皇后,我只当他说的是不能很好的辖制后宫。其实,他说的是,我没有好好的站在六哥角度为他想过,只想着要他来满足我的要求。六哥说我不肯留在宫里,是因为爱他爱得不够深的缘故。我的确是没有爱到可以把自我都放弃的地步。但是,我始终是一点坚持都不肯妥协,只一味的要求着。
“本王在同你说话,你走哪门子的神。”我正想得入神,眼前的随王怒道。
“哦,你说到哪了?”我不在意的说。你是我谁啊,我干嘛要全神贯注的听你说话,还尽是些腌臜事。
随王突然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本王还只道你就那双眼最漂亮呢,这看久了好像脸蛋也真是不错。”
我怒极,这样亵玩的姿势,当下不顾后果‘啪’一声拍开他的手,两眼凛然的看着他。
他眼神一利,劈面就要给我一巴掌,却被门外一声‘王爷,有急件’给吸引开注意力。
“把她给本王吊起来,不许给水和吃的。”
“是。”
有两个人进来把我用帛带吊在了房梁上,还好是帛带不是绳子。
两手被绑,脚尖不能着地。我立时便难受起来。这个混蛋!我从小凭着会装乖小孩,从来就没有吃过皮肉之苦。随王,我记住你了!风水轮流转,你等着。
我在心里用学来的维扬土话问候随王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一半想起那些也是六哥的祖宗,“呸呸呸,童言无忌,当我没说过。就只往上追溯一代就好了。”
方才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的时候,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万一他对我霸王硬上弓怎么办?我要不要遵循老太太说的‘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我娘说什么都大不过活着,再说我也不舍得这么就死了。
可如果被这家伙强占了,六哥必定会因此蒙羞,我也不舍得。那么,唯有一个办法,以死相胁。他抓我来肯定是有用处的,断不会只是满足下好奇心,知道我怎么猜出来他有替身这么简单。这样就有可能威胁得到他。
我身上是有一些对付人的小东西,可是对于这种连云兮都感到棘手的人,那些投机技巧是没有用处的。说到云兮,方才那声‘王爷,有急件’的声音也有些耳熟,我肯定是听过的。是谁呢?而且时机那么合适。然后又想,我怎么就想到寻死觅活上去了,小窦不是已经给了我个消息说他在这里么。既然他混进来,别人想必也混进来了。我还不到要以死相胁的地步。
这么一想,心头才踏实了。
我也到此时才醒悟六哥让云兮和锦绣暗地里跟着我的用意。我从小凭着小聪明过活,倒没吃过什么亏。可那是在家里,最多也就动动嘴皮子,打打肚皮官司。但外面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六哥暗中护持,我早着人的道儿了。还等着今日才吃亏。
手腕很快磨红,破皮。没有吃的喝的一时半会儿还忍得,手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万一等一下内急可怎么办。
我觉得时间过得漫长无比,结果随王说他其实很快就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封信函,眉飞色舞的回来,“今儿有好消息,不跟你计较了。本王的部署已经全部到位,要摆开车马和萧淳岘明刀明枪的干了。”然后叹息一声,“唉!我萧氏江山又要重起刀兵,这都是你造成的。”
“我?你可真是无赖,我的误打误撞不过是促使你提前发动而已。”
“哼,原本本王可以兵不血刃的。战事一起,多少子民又要罹难,多少家庭生离死别。你就是个祸害,林十一。”
你这家伙凭什么说我是祸害!我怒目而视。
他看我一眼,“你这两眼喷火的样子我还真是觉得越看越好看。”说完手一挥,绑着我横过横梁在柱子上打结的帛带立时便断了,我摔在地毯上。幸好是长毛的,倒是不太痛。
随王走过来,像是要解开我双手束缚的样子,我用手肘撑着挣扎着坐起,挪开几步,然后低头用牙齿去咬绑住的结。
结打得很紧,我只有牙齿可以用,着实解得很辛苦,好容易才理出头绪。
“啧啧,坐在地上咬个不停像小狗一样!”我没功夫理会他的嘲讽,就着理出来的头,总算是把结打开了。本小姐不吃眼前亏,眼下不同你逞口舌之利,总有一日连本带利还给你。
“小狗,你不是想逛逛我这十方馆么?走吧!”
我想说稀罕么,转念一想,出去看看也好。于是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他却忽然停下来。我走他后头当然是很警觉的,他一停下我就停下,断不会往他背上撞去。
他回过头,我盯着他,看他又有什么花样。
“你也好歹去收拾收拾,一身灰头土脸的。萧淳岘什么眼光,居然看中个连自己仪表也不注重的女人。”说着径自出去,“等下叫丫鬟带你出来。”
这屋子里有人定时来打扫,窗明几净的,地毯也是一层不染的,我怎么就灰头土脸了。这又不是在六哥面前,我还能不顾形象的撒娇耍泼。这几日我都很注重仪态的,力求表现出临危不乱的一面。只是这手腕上的伤口却要擦点药膏才好。
我返身擦了药膏,出去推门。果然有丫鬟等在门边,“十一小姐好了?”
“嗯,去哪里,走吧。”
一路跟着,穿过一片黄杨树林子,却是到了马场。随王那厮正在场上跑马,见到我得意的骑过来,“看看,这马怎么样?”
马是骏马没的说,可他叫我看必有别的用意,仔细打量,“这不是华禹的马。”
“不愧是莱阳林家的女儿,眼就是利啊。这是柔然的马。我一直在买,买来和华禹的马配种。如今,我那三万府卫都是骑的这种马配出来的良驹,光这个就比朝廷的马强。何况我还有柔然那边请来的工匠锻造的名刀。与朝廷军士的佩刀相击,后者立断。我本来以为还需等个一两年才能有这样的实力,想不到本王的手下得力,如今虽然稍显仓促,但一应装备立即到位。哈哈!”
柔然,不好。这家伙除了自己的三万府兵,以及被他胁迫的朝廷官员,恐怕还勾结了外族。
“身为皇族中人,你居然勾结外族。你连个平头百姓都不如。”
随王脸沉下,“如今的情势,柔然已无力与华禹对抗,你别说得本王卖国似的。他们也希望皇位上换个让他们日子好过些的君主。可巧萧淳岘连自己人也信不过,把姬少康调离了边关,柔然想借此机会要回上一次败仗失掉的三城。他们愿意出兵牵制边关的兵马,不过是还他们三座城池,本王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我蹙眉,那三座城池是姬少康好容易夺过来的,就是为了断柔然来犯之路。你倒是大方!我吸口气,“王爷思虑的还真是周全,那高昌、西陵等国是不是也有默契了?”柔然是为了报复和要回城池,另外几国想必都会作壁上观,到了能捞油水的时候才会出头。
“林十一,你如今人在此地,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呢,有用么?你一个女人还能做什么不成。虽然你很聪明,做生意也有乃父之风,连康然那老小子都赞你,可你终究是个女人,再扮也不是真的男人。”
我无心理会康老板赞我的事,他是奉命来接近我这已是无疑的了。
“随王,你到底怎么发现我是女子,还是林十一的?”我自问扮得不错,因为小时我娘在屋里会教我扮小生什么的,就连大嫂不也没认出我来。
“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虽然举止、言行学得像,甚至男女体型骨骼上的差异也留心掩饰了。但你少了男人的嫉妒心。公狐狸都会在母狐狸洞外做上记号,表明这是他的领地。我和绣鸾眉来眼去,你居然当真请我过府画画。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我脸色发白,我果然还是太稚嫩了,“那你为何要接近绣鸾,如果在那之前你不知道的话。”
随王返身从马上下来,手握马鞭走过来。
“本王看着她顺眼呗,又想在她嘴里打探些石大少的事。只是,她却是小心谨慎,守口如瓶。正好我从康府回来,就听小和尚转告你要请我过府画画的事。我考虑了几日,这才进了你石府。”
他去大户人家根本就不是为贵人画像以赚取银钱买金粉,根本就是去查询各人所做事务的进程吧。游走四方以画佛像为名,却是图谋不轨。
“然后呢?”
“然后,我一见你就觉得你的眼生得漂亮,可面貌却很是平凡。要说你是易容改装嘛,面部表情又极生动,肤色也很一致,不像。后来寻了手下懂易容的来问,他说有易容高手可以办到。至于你是林十一,那是因为有手下看了本王给你绘的画像,我遮了其它只给他看眼。他说似曾见过。我让他去想,他足足想了三日才告诉我,在漠北见过沈大师雕的一尊人像。我又想起你入夜走路有些迟缓,就料定你是林十一了。”
原来又是这双眼惹的祸。这倒也是,他白日见我,我自从知道我眯眼看人会让人误会,不管看不看得清我都不再眯眼。而晚上下脚前却的确有了几分犹豫,这人的心也很细啊。
“原来如此,多些随王殿下为我解惑。”这厮把我叫出来难道就为了炫耀。
“咳咳”听他忽然咳嗽两声,我纳闷,又听他问:“你那手没事吧?本王是个急性子,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了,事后又总是懊恼。日后跟本王的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道歉?呸,谁会跟你日子长了。这厮又打什么鬼主意,我谨慎的说:“我手没事,我这人性子也倔,触到底线的时候也是不顾后果的。”你要再敢胡来,我也是不会客气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看我两眼,缓缓点头,“日后你想出来走动,就让丫鬟陪你出来就是。”
咦,还有这种好事。
“好,多谢随王。”
坐定后我问道:“你抓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开始把人困在屋里,还吊起来,现在又给优待。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适合于我们彼此的身份啊。你是牢头我是囚犯的。
“本王已经给莱阳林家去信了,林家之富那可是天下少有的。”随王笑道。
我瞠目结舌,“你想勒索我爹?不会吧。要勒索你别抓我啊,我不值钱的。”
“那谁比你值钱,你说?”随王用马鞭掸着靴上的草屑。
那当然是林家的长子嫡孙最值钱。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家是有钱,当初都给六哥充作军费了。后来皇帝把产业还了,还给了皇商的身份。老爷说林家的确很有家资,但是不告诉我到底有多少。
“本王叫林老爷给你送嫁妆来,我要尝尝萧淳岘的皇后什么味道。”
混蛋!我不再客气,摁动机关,从袖中箭弩射出一只小箭,射向随王刚才夸耀的骏马,被他用马鞭挥开。哈哈笑着说:“发什么脾气,我又不亏待你。以后我当了皇帝,一样可以让你做皇后。”
“稀罕么?”我没好气的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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