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林如山才行啊，决不可贸然去见待字闺中的女子。

    既然诗音是此人的侄女，林黛玉也是此人的侄女，如此说来，她俩就算得是表姊妹了，想不到还会有这等巧合的奇事！

    刚刚用过晚膳还在剔牙的林如山在接到通报后很是狐疑，他完全没想到李寻欢会去而又返，但还是放下了茶盏，迎了出来，也想问明白他还有什么事。

    李寻欢寻思了一下，直接就以林黛玉表哥的身份向林如山提出要求见她，这样以亲戚身份探望就不会招致外人的非议。

    林如山倒也明白此人因着林诗音的关系，的确也算得上是那林黛玉的表哥，于是就点头允了。

    一旁的紫鹃听到小先生居然一口认下自家姑娘做表妹，当即掩面想止住自己再也无法强忍的泪水。

    这下姑娘有人给她做主了，姑娘再不是孤女了。紫鹃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她心中已经把李寻欢看做是比贾府里的那帮人和这所谓林氏族人都还要亲的亲人。

    小丫头领着李寻欢二人进了一个很偏的小院，柳湘莲很自觉的就停在了院门处，不再踏足半步。他知道自己外男，不能贸然造次。李寻欢毕竟和那林姑娘有师生之谊，现在更有亲戚之情。

    紫鹃看到房间里还是掌了不算明亮的灯，心下有了些放心，雪雁这丫头还是没任她这样不声不响的待在漆黑地儿里只做闷想。

    先就快步进屋去做通报，李寻欢当即止步就等在院子里，就着月色和屋里传出的微弱亮光四下看了一圈，这院子虽然偏僻虽然小，但好在还是干净。

    这人到了陌生环境，战战巍巍地生活着，可也把住小院子管理得井井有条，觉得这林黛玉其实对人情往来还是很通透的，并不是个完全不见人间冷暖的大小姐。倒相反，她应该是倍尝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吧。

    就一个人呆着在出神的林黛玉没有理会一脸喜悦之色进屋的紫鹃，只冷冷的吩咐她赶紧吃饭，再放就更凉了。

    紫鹃才不去管桌上那粗鄙的饭菜，只轻轻揽住了黛玉的肩膀细言道：“姑娘，你猜我现下领了谁来看你？”

    这林黛玉自从来到了苏州，住到了林如山的这个偏院里，整日都是深入肺腑的哀伤，虽也有强打精神，排遣愁绪的时候，但那份怨恨王夫人和贾宝玉之意，总不免时常抖上心来。

    因而导致她眠睡不隐，心事起落，十分悲伤，念及自己如今仿若被弃置了的处境，未免哀怨缠绵，那一首首的怨思之歌，就是夜晚披衣起来而作的。

    自己吟诵一遍，然后就听到阶前那些经历寒冬后复出的虫子，一直在啾啾卿唧，发出一片声音，如同是在助她此等般的悲吟一般。

    这样一个凄清萧瑟的景象，便是她心中没有愁恨的人，当着如此境界，也要无端的惹起数番愁怨。何况林黛玉蕴蓄了满腔离思，一段幽怨，岂不要更添烦恼，愈加悲伤呢？

    于是添病添愁是必然的了，紫鹃也会为她抓些药回来熬制，当然不比得贾府里的那些好药材，但相同效果的也不乏便宜草药。

    于是就在药香满室，镇日间是奄奄独坐，暗抱亲事被化之悲苦。

    这在突然间听到晚归的紫鹃说带了人来，林黛玉从来都只觉自己是孤女一个，哪还会有人关心自己，于是完全就恍若不闻般的没理会她，只是嘴里喃喃念道：

    “芳年易过，凋了朱颜，咳咳，天涯咫尺，空怀芳念。我要是再这般愁里光阴的过下去，眼见是不久的了。只是索性能早些死了，倒也好少受些磨折和苦楚。”

    紫鹃肯定已经很习惯她时常这般的自怨自艾，今次也同样没理她这样个悲苦情形，只恭身子轻轻缓缓地对她说：“我今天看见小先生了！”

    林黛玉听到她说出小先生这三个字，似乎才回转了一点哀怨伤怀的心思，苦着脸说道：“紫鹃啊，你想要哄我也不能搬出小先生来呀！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一个清悦而熟悉的男人嗓音就出现在院子里，林黛玉听到了这个令她不能忘怀的声音后，不禁感到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

    随即就快速起身似跌闯着的出了房门，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就映在月光和房中所发出的隐约烛光中。泪水不再是断续的，而是就这么奔涌而出，这次是喜极而泣的泪水：“真的是小先生……”

    李寻欢对她笑笑，眼里流露的那份温暖比之当初在贾府时是过犹不及：“现在你应该叫我表哥才是……”随后在林黛玉满含感动的眼光注视下，微笑着负手踱步进房间，在微弱的烛光中看到迎向自己的这个女子；这刻是蛾眉褪绿，粉颊似乎消红，看她带减腰围，衣宽身窄，想来必是连日的伤怀使得人更比黄花瘦，但却是令人也更觉她妩媚。虽形如那弱柳同时亦增艳冶，这般风情可是比那西子更加的令人着迷呀！

    即刻把眼光从林黛玉处撤离，再扫视了此处的铺设；一个雕花木床，四周山水小屏，桌几上放着一个自呜钟，床边的两个褥凳上是宝蓝缎子的铺垫，另一边有一个书橱，上面的书摆得并不多。

    房间虽然整洁，但还是令李寻欢感到了心酸，这哪里是林黛玉这种大家闺秀、官家小姐居住的地方呀。那林如山妄称书香门第，也妄作林氏的族长，如此安置林黛玉非常欠妥，甚至会影响她再择夫家的。

    但目前这不算紧要，当务之急是要开解林黛玉的心结，看着她那张憔悴的小脸儿，不知道是留了多少的泪水伤了多少的心！如今看到了自己，眼里更是流露出委屈难耐。

    不禁叹气坐下，接过紫鹃奉上的热茶，心疼地劝慰道：“黛玉呀，你不要悲伤了，这哭泣悲哀，很是自伤身体。照你这般的早也伤心，晚也流泪，能经得起多少光阴啊？不去镜儿里面瞧瞧，面庞儿消瘦了多少？就光是这般的独坐闷损，也耗自己的身子不是？如此怎能等到贾宝玉那呆子来迎娶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