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簇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自己身上,遮住了视线,阻挡了听力,胸腔一点点下陷,吸不进新鲜空气,也呼不出浊气,再这样下去会像冰魁一样爆炸的。
锦簇集中全部力量托举身上的山,每一根汗毛都参与进来,他已经不在乎生死,只想痛快地喘一口气,这种无处不在的憋闷感实在让他再多忍受一刻。
那座山终于移开了,锦簇看到了光、雪和面孔,他都不在意,胸膛起伏,贪婪地呼吸着。
“饭王没死,饭王还活着!”一个激动的声音喊道,接着是更多同样激动的声音汇合进来,上方的面孔越来越多,遮住了光和雪,像是又有一座山要压下来。
锦簇伸手去推,面孔散开了,可感觉不太对,这些面孔好像不是他用手推开的,因为他自己也跟着升了起来,慢慢升高,眼前的光越来越明亮,整个世界却逐渐失真……
不知过了多久,锦簇猛地坐起来,发出一声吼叫,他想起来了,自己还在战斗,成群的冰魁正挥舞着冷酷的冰剑向自己砍来,他得反抗,不能就这么死去。
可眼前没有冰魁,只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丑陋、粗糙、伤痕累累,却都洋溢着喜悦,锦簇的身体则被许多手托着。
锦簇跳到地面,推开妖群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冰魁爆炸之后留下的坑洼,血迹将地面都染红了,天上的雪仍在悄无声息地飘落,迫不及待地想掩盖死亡的痕迹。
可是也有不少妖族还活着,有的围在饭王身边,有的正在尸堆中拣拾兵甲、割取妖丹、骨头和兽角,这是妖族战后的习惯与传统,也是他们大量器物的来源。
“住手!”锦簇大声道,突然愣住了。他的两只手臂伸在前面,可是右边的手掌却没有了,光秃秃的,一只妖族青年正要给他包扎。
锦簇这才感到一阵剧痛,可他又喊了一句,“住手!”
妖族青年愣住了,不明白饭王为何不肯包扎伤口,断手的血液虽然已经冻住,但还是很危险。
锦簇指着那些正在收拾战场的妖族,“让他们住手。”
旁边的兽妖们立刻用各种语言发出命令。所有幸存的妖族,只要还能动,全都聚过来了,那些伤势严重者也努力扭头望过来。
“不要再切割遗体,那是你们的亲人和战友,即使死后也应该受到尊重。”
众妖沉默,都对饭王的这道命令感到难以理解,终于有一只怀里抱着大量妖丹的兽妖开口了,“可是没有这些东西。咱们就什么也没有啦。”
妖族的身体因为得到妖力的长期浸润,遍身宝物,活妖的兵甲、妖器,以及一些日常用品。都是用死妖的各个器官造出来的,不能切割遗体,会让妖族失去大量有用的材料。
锦簇目光扫过,发现大多数妖族的脸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知道不可操之过急,于是改口道:“将遗体收集起来,举行仪式为死者送行。然后再切割有用之物。”
锦簇用完好的左手在怀里摸了两下,掏出三首神像,发现它居然没有任何损坏,于是举在身前,“古神保佑咱们击败了强敌,从今以后,只有在祭拜过古神,得到它的允许之后,才可切割遗体。即使只有一只妖幸存,也要这样做。尊重死者,就是尊重未来的自己。”
众妖再次沉默,然后一只兽妖扔掉怀抱里的骨角,“希望我死后也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妖族都将已经得到的器物扔在地上,表示愿意遵从饭王的命令。
锦簇全身虚弱得像是一片羽毛,深深地吸气,这才允许妖族青年给自己的断手包扎,目光再次扫过战场,原本有八九千只妖族,活下来的大概只有一两千,这是一次惨痛的胜利,惨痛到再也承受不起下一次。
如果没有及时赶到的慕行秋,连这样的惨胜也得不到,锦簇在倒下之前看到了慕行秋在冰魁身上跳来跃去,于是问:“妖师呢?”
众妖都向北望去,妖族青年已经快速包扎完断腕,指着拜月山说:“妖师和申尚去那边找冰魁首脑去了。”
“就他们两个?”锦簇大吃一惊。
“妖师不让我们跟去,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锦簇抬头望着满天雪花,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慕行秋本想一个人去见周契的,可申尚一定要跟着,“我没什么大用,但是可以当一个见证,我会告诉大家注神道士入魔的可怕,还会到处传扬妖师慕行秋的又一桩伟大事迹。”
申尚极度兴奋,在战场上手兵舞足蹈,甚至要将死者拉起来一块庆祝胜利,慕行秋只好将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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