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影跃入眼帘,身段高挑,纤腰一握,只简单别着一个白玉簪的微红长发不加修饰,打着卷儿一直垂至小腿,身上除却腰间长剑别无其他饰物。只是一个背影,已经人遐思无限,让人想象这个女子是如何不羁风流。
一时心中不知涌出何种情绪,正在思念的时候突兀出现,但时间地点统统不对,让他是喜是惊还是怒?
关于秦霜一直固定的印象骤然流动起来,太久了,都忘记了,清冷如水、锋锐如剑并非是秦霜的全部,她亦有潇洒如风、炽烈如火的一面。只是太少见了,独立在世界之外的她,是那样地吝惜展示她的真实性情。
聂风恍惚中想起多年前西安城青楼中那一场买醉,此刻凝望对面华丽府邸的她,嘴角是否亦同样含着随便而不屑的笑容?
权势不能骄其意,富贵不能动其志,悲悯不能撼其心……
这样的她,一座府,一座城……在她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转过头便留不下分毫痕迹。而人呢?当她说忘记的时候,也可以抹个干干净净。
倾城之恋,对她而言,难的不是倾城,而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叫她心生恋慕……
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对方小臂,秦霜微转斜睇而过的眼神并未露出恼怒,让聂风稍稍放下心,强硬地拖着她离开。
独孤一方对秦霜的切齿痛恨,只怕不在雄霸之下,甚至尤有过之。因在独孤一方看来,雄霸总算是与他身份相当,而秦霜既是后辈,又是女子之身,当着天下会和无双城一众人之前,毫不客气与他针锋相对,将他的面子彻底踩在脚底,是无礼到极点,也叫他恼恨到极点。
如果叫独孤一方知道秦霜亦来到无双城的消息,那么定会不惜封城大索,也要将秦霜寻出、锁拿,然后痛加折磨,广而告之,以牙还牙,将雄霸并天下会的面子剥个干净。
数日未见,秦霜神色从容,丝毫不以身在敌方大本营而在意。数日未见,不见憔损,眼中隐隐流转着斗意,竟似显得容华更甚,应是拜访剑圣让她大有收获。
聂风并不怀疑秦霜的能为,但依然抑不住的担心和焦虑。忽然间明白了秦霜非要独行的心情——我一个人,可以负担整个世界,但,加上你,就不堪负荷。
松开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师父让我告诉你……”将雄霸所要他转达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秦霜,至于他自己原想要说的,不说也罢。
秦霜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微带苦恼地道:“有一点自由活动的时间真不容易,只要完成任务不就好嘛。”
聂风静静地看着她,将此趟前来调查探子被杀所引出的会使“倾城之恋”的神秘高手一事并入城之后的遭遇悉数说了出来。
秦霜眼眸微弯:“风师弟不劝我立刻回去么?”
聂风淡淡一笑:“你会听吗?”就算雄霸当面,强硬下令,秦霜会俯首听从。如这般远远在外,一切还看秦霜自身权衡,瞒着她反而会带来更大危险。
“别人的关心,只让你感觉是缚住你自由飞翔的枷锁……”
“除了是束缚,你还觉得,关心,是伤害。”
秦霜骤然冷眼,清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直接的发泄更叫人生寒。
聂风微微笑了:“或许亦是我说的不够公正,你的想法、追求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更不同于其他女子。你从不曾想过依赖,亦不想别人依赖你。人情往来对你就像一张网,越多勒得你越紧,那么,那样的关心,你自是不想要的。”
做为一个人,秦霜缺失得太多。没有承欢于亲身父母膝下的为女经历,雄霸的疼爱夹杂了太多私心,让恩情也掺上了等值交换的杂质。
不需要人,亦不想被人需要。这样的念头根深蒂固。
在她,做别人的徒儿已经是忍耐,从未有某一日会为人妻为人母,让更多人走入她的世界的憧憬。
不是不理解,只是说出来,依然感觉胸口阻塞。
离开天下会前一夜,本应在闭关中的步惊云秘密来到风阁,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去无双城,不要找她。”
这句话,让他想了许久。
她是那么特别,又怎能用对寻常女子的方式对待她?雄霸即便被评为枭雄的自私,但这一点做得是不错的,而他就做得太不合格。
也许是关心则乱,或是旁观者清,秦霜对他一直远比对步惊云更亲近,但步惊云却远比他更加了解秦霜。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似乎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步惊云和秦霜都显得更有默契。即便是争执,也是因为他们都太知道彼此的所想……
西湖之行,神没有伤到秦霜,伤她至重的是月明曜,而月明曜要伤她,是因为她要保护他!那一刀砍在秦霜身上,血流进的是他心里,久久难愈。
秦霜昏迷时,他不能问,秦霜醒来后,他不敢问。
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他注定会伤害她,他该如何自处?
是不是早知今日,就不应当初?是他在她推开他时非要接近,现在又是在她没有表示的时候想要离去,她会不会因他的出尔反尔而将他扫入孔慈一类一体对待?
她的无视会有多彻底、多伤人,他完全知道。那是彻底干脆完全的否定,会在余生如一条毒蛇般慢慢将他的心侵蚀、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