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电话

，他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呢？多少父母，终其一生也没有能力送给子女一套别墅。

    一面贪婪，一面嫌恶，简直是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矫情且做作。

    苏枚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军训时晕过去，只是短暂的失去知觉，并不似电视上一晕能晕个大半天的那种。苏枚被同学七手八脚扶起来的时候就醒了，他并不觉着有什么异样，倒是教官很担心，道，“去诊所看看吧，别是中暑了。”这年头孩子都金贵，教官也很小心。

    何笑跟王川扶苏枚去了学校诊所。

    走在路上，苏枚才感到不是很舒服，阳光很好，风也很暖，他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冒冷汗，眼前偶尔发黑，要不是王川扶着他，苏枚真有可能再倒地一回。何笑时不时的瞅苏枚，“苏枚，你哪里不舒服啊？”

    “大概是血糖有些低。”

    何笑立刻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刚准备递给苏枚，自己一捏，里头软趴趴，何笑讪讪，“化了。”没好意思给苏枚，何笑撕开包装，自己舔两口，塑料皮扔垃圾桶。

    苏枚，“……”

    苏枚没什么大问题，太阳下军训，他有些中暑，医生开了些药和一张病假证明，就叫他回去歇着了。

    根据医生的证明，苏枚可以休息三天。

    何笑羡慕的两眼放光，又道，“宿舍里又热又吵，苏枚怎么养病啊？”

    王川没觉着这是问题，“咱们轻点儿就行了。”

    何笑说，“干脆去招待所开间房，里头有空调，苏枚也能睡得好。”

    何笑很有行动力，学校有招待所，拿学生证开了房间，何笑付的定金，他又跑了一趟寝室把苏枚的洗漱用品、睡衣拿了一堆来，给苏枚叫了外卖，对苏枚道，“看你这两天没怎么吃饭，喝点粥吧？这家的粥挺好喝的。喝完粥再吃药，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何笑这样周到，令苏枚刮目相看。

    不出苏枚所料，到傍晚来看他的也是何笑，这次何笑秉持着大大的私心，他把何彧一道叫来，俩人直接带了睡衣，洗过澡后又决定在招待所里蹭床，睡了标间的另一张床，顺便照顾病号苏枚。

    中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苏枚精神好了许多，笑，“我说你怎么开了标间。”

    何笑一身印着皮卡丘的睡衣，光脚盘腿坐在床上，头发只吹半湿，柔软的流海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快乐明亮的色彩，他嘿嘿直乐，“有光不沾，这不是傻么。”跟何彧商量着晚上叫什么菜来吃，何笑想吃宫保鸡丁，何彧说，“晚上吃辣上火，大夏天的。”

    何笑手指戳何彧的脸，“那糖醋排骨？”

    何彧握住他手，“晚上吃太油也不好。”

    何笑柔白细致的脸颊鼓起来，气，“我又不是兔子，你也不能总叫我吃素！”

    “蕃茄炒蛋。”何彧道，“又酸又甜又有鸡蛋。再加个木须肉，这个也有肉。苏枚，你要吃什么？”

    “香菇菜心吧。”

    何笑道，“三个菜够吃么？再添一个，呐，京酱肉丝，里头有豆腐皮，甜面酱做的，也不辣，算是素的。”

    “汤呢？文丝豆腐汤。”

    何笑脑袋拱过去，“我想喝鱼汤。”

    何彧摸他头，像在摸一只撒娇的猫，道，“不知是活鱼还是死鱼呢？文丝豆腐汤保险。”打电话叫外卖。

    何彧何笑并不是亲兄弟，苏枚听到过何彧给何笑的爸爸叫叔叔，不过，看他们的感情，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手机再一次响起，苏枚看一眼来显，并不似上次的激动，他微微叹口气，接起来。依旧是那个声音，较之上次客气许多，不过说话的内容简直令苏枚想直接砸了手机，那人道，“苏枚，我按您的条件选了几套别墅，别墅的地址和图片我发您邮箱了，您若有时间抽空看一看，喜欢哪套可以打我电话或发邮件。”

    苏枚微微色变，敏感的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邮箱？”

    那人沉默半晌，道，“苏枚，这并非难事。”

    这话背后的意味令苏枚几乎拿不稳手机，声音的温度可以直接结冰，“还知道什么？”

    “老板很关心您。”

    苏枚如今方明白，调查监控比漠视拒绝更让人无法忍受，苏枚怒吼，“多谢他的关心。请转告他，我感谢他十八辈祖宗！”

    另一头的声音依旧冷静完美、无可挑剔，“是，我记得了。”

    苏枚劈手将手机砸在地板上，呯的一声，手机壳身分离，电池迸出老远，屏幕全黑。苏枚一手遮住眼睛，紧紧的咬住牙齿，腮下紧绷，露出一个坚硬的线条，才不至于哽咽出声。

    苏枚是个神奇的人。

    他失态的时间非常短，当他将手从眼睛上移开时，已经恢复常态。他对何笑何彧露出个抱歉的苦笑，“接了个扫兴的电话。”然后，下床将手机各部分捡起来，依次组装，重新打开电源。

    手机质量一流，还能使用。

    苏枚立刻将回拨了那个号码，他的手非常稳，呼吸正常，神色郑重。手机很快接通，苏枚不假思量的道，“秦先生吗？”

    对于刚刚暴怒过问侯老板十八辈祖宗的苏枚这么快打过电话，那人表示了一点惊讶，“是，苏枚，有事吗？”

    “我能见一见给我抚养费的人吗？”苏枚声调平静，只是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我一直想知道，是谁在付这些钱。或者这些钱对于他无所谓，可是对于我很重要，帮了我很大的忙。哪怕是陌生人，当面道一声谢也是应该的。”

    他的解释条理分明，不过理由却是牵强到一戳即破。那人道，“对不起，这个我要问过老板才能回复您。”

    苏枚终于死心，他转而问，“我想知道，你会知道我的资料，是特意做的调查，还是在监视我？”

    “您别误会，并没有监视，是一些常规的调查而已。”

    “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苏枚温声道，“如果你已经替我转答了感谢他十八辈祖宗的话，再帮我转告一声对不起吧，我对于他的资助心存感激。房子的事，不必了。我在学校住的很好，我已经在念大学，以后抚养费也不用再寄了，我应该有办法独立的。资助我到大学，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这些就足够了。”

    苏枚变脸太快，那人解释道，“苏枚，你别想的太多，老板并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

    “是我不想再继续这种资助的关系了。”

    “苏枚，你明明知道并不是这样。”无亲无故的，谁会资助一个孩子到大学，再送他别墅吗？

    当有了这个决断，苏枚并不觉着伤感或是难过，反是心中一片空明，透亮清澈至极。或者，他在父母缘上就是差这么一点。

    差的这一点，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何况，时光永远不能倒流，哪怕现在真的来个父子狗血大认亲，他就真的能对十五年的光阴毫无芥蒂吗？

    苏枚忽然发现他先前所有的失态、惶惑、不安，都源于内心的犹豫与希冀。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有希望见那人一面的。那人既然愿意付出十几年的抚养费，苏枚一直认为，起码那人承认自己的存在。

    可是，当这人给自己准备房子时，苏枚激动失仪，不仅仅是因为觉着屈辱，苏枚很清楚的明白，这人，大概是真的不会见自己的。

    帝都别墅是什么价值，苏枚并不是无知的人。

    那人愿意给自己准备别墅都并句不提见面的事，再加上他刚刚的直言相问时秦先生的回答，已让苏枚彻底的明白，这十几年真的只是金钱上的义务或是补偿。

    苏枚并不觉着伤心，他不是刚刚知道自己并非苏家亲生子的事，他已经有三年时间消化这件事，他知道自己被放弃、被寄养，那些震惊、委屈、伤痛，早已被时光抚平。以至于，即使现在那人不肯相见，苏枚也只是失落而已。

    苏枚淡淡道，“不论他有多少钱，还是了不起的地位，我一直在农村长大，我知道自己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到此为止吧。”

    “见面的话也不用转答，我太强人所难。”

    “苏枚，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或者你情绪不大稳定。”

    “我已经考虑了三年。”苏枚出奇的坦诚，“之前，当我刚知道是被寄养在苏家的时候，不敢说这样的话，更不敢拒绝资助。那时，如果没有每年资助，我可能会遇到许多无能为力的困难。现在，我已经有独立的能力，资助我到上大学，那位先生也尽到了责任与义务。”

    “你觉着我情绪不大稳定，是因为我觉着，不能与一个可能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相见，不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莫大的遗憾。”苏枚眼眶微红，“我年纪小，或者是习惯了以自己为中心，才会觉着难过。上次你来电话我也难过很久，我只意识到自己的不如意，没有换位想想别人的为难。”

    “一个愿意尽对我尽抚养义务的人，不论如何，我都该心存感激。”苏枚道，“可是，我不想再继续被资助下去。我想的很清楚，在能独立的时候再拒绝资助，这个决定对我而言是正确的。”

    那人声音依旧完美如昔，“苏枚，你还是太年轻，你还并不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模样。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为你转答。”

    “多谢。”

    嗟来之食的故事，他早就学过。他并不是有骨气到要饿死自己，可是，这种让他感到屈辱的施舍与补偿，实在够了。

    明明心中有着一直无法释怀的被放弃的委屈与痛恨，他厌恶那个放弃他、只肯出抚养费的人！可是，就因为他用着那人的钱，他的委屈与痛恨就显得那般的幼稚与可笑。他不能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既然已经决定将牌坊立起来，先时那些当婊\\\\子的事，还是不要做了。

    秦先生或许觉着他的决定蠢到无可救药，或许，再过十年，他也会觉着自己愚蠢又轻率。可是，他现在还年轻，他不能现在就做一个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