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不管族人在外书房会闹成什么样,孟世子也得带温宥娘前去宫中谢恩的。
本要温宥娘这般的庶族出身,能得中宫体面,新婚第二日必上门投帖子求拜见,只看皇后娘娘有没有时间召见。
然而氏族却是不同,便是宫中有人赐下赏赐,因嫁娶的都是氏族,第一日大婚,第二日见族人,第三日归宁,第四日方才会往后宫递帖子。
说来有些扫皇族的面子,然而到底皇族不如氏族底蕴深,也奈何不得。何况皇帝也得关爱子民,又哪能因一己私利而打扰子民族人相聚与新娘子一辈子一次的归宁这等大事?
第四日便第四日,反倒还显得皇帝更为有人情味,也是这时空上千年传下来的规矩,换了朝代也不曾有人说过要改。
孟世子坐在马车里,却是说起昨夜里想了大半夜的那些话,“不曾想,族中竟也是如此不太平。”
温宥娘并未回答,只一支都太平不起来,一族太平何其难。所以大族宗主并不好当,并非庶族那般官当得大在族中就有差不多绝对发言权那般简单。各支各房祖上也并非没有出过能人大官,要以爵位以官位以圣宠来弹压族人,压根儿就是妄想。说到底,还是得有让众人服众的实力来。
这么一说起来,那个宗主位,以孟世子的心性,被散养到如今,的确是难以担当的。
“一家之内尚有争斗,何况一族。”温宥娘轻声道。
对于这一句话,孟世子深有体会,与温宥娘道:“其实离开了也好,等过两月我承了国公位,他们爱怎么的就怎么!”
温宥娘却是听得笑了,世家子弟,真不理世事,又哪这般容易。就那些狂放士子,四海放荡为家,又焉知没有身负族中重任?
孟世子见温宥娘笑他,就不甘心道:“我可是说真的,拿到了国公位,我们就不管那摊子闲事了。”
“三房也不对付了?”温宥娘就问。
孟世子道:“你不是说三房此回已经翻不了身了?”
温宥娘回道:“那么那一支探子呢?”
“就是那一支探子,当年我父亲也没能全部握在手里过。”孟世子却是突然说道。
温宥娘听了眉头动了动,“所以你不想争了?等着庶出的把你踩在脚下?”
孟世子不再说话,温宥娘却是道:“不与他们争也好,总归有本事的人,在哪都有本事。虽家族是助力,然而说到底还是看个人的能力。”
这话逗得孟世子发笑,知道温宥娘说的不是他,就只得是她自己了,“这般大的口气,也不知羞。”
温宥娘抬眼,“我可是实话实说,不信我以后自己瞧着。”
孟世子点头,“我信。”不信娶她作甚,自己傻?
马车中有片刻的安静,温宥娘却是又说了话,“其实,这一次,国公位你未必拿得下来。”
孟世子听得温宥娘这般说,就皱起了眉,道:“为何?”
温宥娘道:“祖父担不起风险。”
“风险?”孟世子不太明白。
温宥娘只得与他分析道:“就算你有了国公位又如何?这两日我们是断了三房的指望。可到底还有一种可能。三房最终是得利的。”
“你是说?”孟世子睁大了眼道。
温宥娘点头,“三房如今瞧着没继承爵位的希望,可是以后呢?要四房也跟着我们大房死了,你觉得二房要继宗主位,会允许爵位旁落在别支?”就算只是个虚爵,却也算踏入了京城的权势中心,只要是对宗主位有些想法的,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京中有了点,能对一族未来有影响了,这才好真正的争宗主位。
不说以后的二房为了这一支的继续强盛不会允许,就是现在的老公爷也不会允许。三房对大房几次出手,最终被压下来也未必没有这个缘由。
老公爷这一支承了两百余年的宗主位,怎会舍得被其他旁支夺去,因此各房只要没闹大,都得死死的捂住。
“祖父之前一直不肯你继承爵位,是在保你的命。因为你要继承了,三房定然会在你尚未长大前就出手,他舍不得三房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处处都护得了你。太子妃娘娘当初带你进宫,许就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以后依旧不肯,却是在保四房的命。只有国公爵一日不确定下,他才能一日正大光明继续全盘管着事,尽量把每一房都护着!总归都是他的血脉,他是要几头都要讨好的。”温宥娘垂着眼分析道。
孟世子听到这,捏紧了拳头,咬牙道:“也因有那份恩情在!”没有那个老姨娘当年对孟氏的恩情,哪来这么多事儿。
温宥娘却是道:“你错了,老姨娘的恩情,在当年为妾时孟氏当就是还了。”
孟世子听得这话面色顿时涨红,嘴张了张却是没说出话来,到底不肯承认自己祖父对那个姨娘确实是有情的。
温宥娘只拉过了他的手,道:“要只是恩情,三番两次对大房出手,又哪会这般轻而易举的放下。庶子犯错,被逐出门,或是暗中处置了,寻个正当的借口,又值得什么?哪个世家没这样的?”
“我祖母……乃是世家出身!”孟世子说出这句话时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世家出身的祖母,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理家事,出门应酬,老公爷不在时更能守住门庭。
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当妻子,老公爷对一个奴才探子出身的姨娘有真心?这是对谁的侮辱?
这口气,孟世子却是觉得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就像是自己被侮辱了一番,又变了态度,“我跟他们,没完。”
温宥娘在旁边看得心里直无语,心想就这点子心气了,就道:“都老两辈的事情,你在这生什么气?再喜欢,也总有消磨的一日。何况还有这两日族人的相逼?你退了一步要离开让祖父心中有愧,他就只会把这股气撒在该受的人身上。年老色衰,那点子情还算得什么?”
自古身后没有势力,然后年老色衰,恩宠不再的例子海多了去了,显于表的恩宠都是浮云。就三房那点子势力,也是来自于老公爷。
不然她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回敬三房,说起来还是看明白了老公爷,他可不是什么情痴。宗主位与家族都要比一个女人及一个孩子重要。
温宥娘这般觉得,自他们前往宫中谢恩后躲在自己院子里的四房里的孟四爷也这般觉得。
“且瞧着吧。还真以为父亲对她有什么爱意?也不过是得了个便宜生了个儿子,和养阿猫阿狗那点感情。”孟四爷嗤声道。
严氏却是道:“可自母亲过世,这些年父亲身边都没其余的人,也只得她一个。也不怪狗仗人势了!要多几个,你瞧着她还敢不敢这般霸道?”
孟四爷瞄了一眼严氏,“蠢。”
被骂了严氏却是习惯了一样,只笑着说:“我蠢,也是你孩子的娘,也是你老婆。好似你骂我蠢,自个儿就占便宜了一样。”
孟四爷听了自个儿也笑了起来,也觉得自己挺好笑的,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却是收了笑,严肃着一张脸道:“我没想到行景娶个庶族的媳妇儿,竟是这般厉害。”
严氏这两日并未和温宥娘有多来往,毕竟温宥娘自己也忙着,就问道:“宥娘干什么了?”
孟四爷道:“行景自幼聪慧,也只是不曾精心教养,说到底也是大房的娘娘见王氏靠不住,且大房势弱,为了拢住二房才下了这般决定。可就成婚第二日做的这两件事,背后是有人指点才对。能指点他的,除了新娶的媳妇儿还能有谁?”
这两日族人与老公爷拿着孟行景扯事儿的事,严氏也知晓,只是不曾想里面有勾当,就问:“夫君说的,我怎的不太明白?”
孟四爷道:“行景先是与族人诉苦,到底是宗主嫡出长房,自然勾得那些人心中有了想法,秉着看热闹的心态要替他做主,他却是退了一步说是要带着媳妇儿离京。三房对付他,说白了就是仗着势,知道大房姐儿在东宫里奈何不得他们,因此想谋划个爵位。”
“哼,太子能不能上位都是一个问题,他们又哪来的自信能得那个爵位?”孟四爷又哼了一声,就叫苦道,“只是大房的算计三房,却是也将我们四房也给算计了!”
严氏听得有些不明白了,只得问道:“大房逼我们怎的了?”她怎的不知晓?
孟世子看着自己的妻子,也知道她心眼素来不多的,少不得解释一番,“这明面上她是在断三房的指望,可却是把我们四房推到了风尖上。三房对爵位势在必得,会容得下我们四房有指望得那个爵位?我们夫妻跟孩子,可没有九条命!”
这话吓得严氏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对呀,夫君。这都多少年后的事情,现在连个影儿都没有,三房这是疯了吧?”
严氏当然知道对大房出手的是三房,毕竟一个屋里住着,老公爷又不是糊涂人,哪房人犯了事儿,总归是瞒得住外人瞒不住自己人的。大房几次出事,三房都有被罚,她要不明白就傻了。
不过为了一个现在还不可能的爵位,就去害大房的哥儿,严氏觉得三房的脑子,肯定是有病,且还病得不轻。
孟四爷也不多说三房的事儿,只道:“三房容不下四房,要真出手,我们就只能认了!”
“认了?”严氏又瞪大了眼,“认什么认?凭什么呀?他们想害我们,我们就得等死?”
“不等死也行啊,投靠大房。大房这是在逼我们表态呢!”孟四爷接话道。
严氏已经完全不明白了,明明一件普通的事儿,怎的在自己夫君嘴里就变得这么复杂了。
孟四爷也只得摇头,自己这个媳妇,就是太没有城府。所以看不明白,大房设这一局,却是把府上的所有人都给算计了进去。
“三房要害我们,我们拿什么自保?你别忘了三房手里里有什么!”这也是孟四爷心中其实十分不满老公爷及对三房有意见的地方。
同样是庶出,凭什么三房手里就能掌握探子,而四房就只能被老公爷当贼防着,半点不放权?
严氏自然知晓三房有什么,一个拿着武器的疯子,要说不怕那就是假话,最关键是四房不受宠,自己也是个庶女。要四房被害的事情真掩藏得好,连自己娘家都未必能知晓。更别说讨公道这种鬼话了。
“那怎么办?”严氏苍白着脸道。
孟四爷垂下了眼,“自然是投靠大房,大哥当年也当是给行景留下得有人手。自然也护得住我们一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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