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少叙,马车在一个低调朴实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小伙子叠指弹车辕:“文大侠,二位公子,到地方了。”
文四姐掀开帘子看了看:“这么多年了,这地方一点没变呀。”小巷还是那么窄小,都容不下两人并肩而行,两旁高高的围墙,虽然干净,却总觉得阴森。
她伸手让两个小姑娘搭着,帮她倆跳下马车。
对张强李福说:“二位校尉,我去见一个老朋友,你二位就不必跟来了,在这地方十足安全。小伙子,你替我招待他俩。”
甄英莲看着高而阴森的小巷,稍微有点害怕:“四哥,是你的朋友,我不必去吧?”
这地方阴森诡异,安静的连蝉鸣鸟鸣都没有,路上萧条,又很是僻静,太可怕了。
文四姐微微一笑:“你若怕了,就不用来,在外面等我。”她牵起黛玉的手。
黛玉到是不害怕,她满心想的都是姑苏有什么变故。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巷,小巷深处漆黑阴暗,甄英莲在外面看着只觉得这两个人好像要被阴影吞噬。她更觉得担忧害怕,一跺脚,追了上去:“四哥,我也去。”
文四姐柔声问:“你不害怕吗?”
“我想知道,你被冒名顶替是怎么回事。那很重要,我不怕了。”
“好。”
小巷只有短短二十米深,可这窄窄的高墙真让人心生恐惧、觉得这里戒备森严。
还没走到头,那门就应声开了,门后别有一片天地。
阳光普照,满园翠绿,奇花异草、曲径通幽、只是也有些寂寞萧条。
开门的是个极其美貌的侍女,她对着三人轻施一礼:“请随我来。”
甄英莲左右看了看,轻声说:“我听说长安城寸土寸金,这地方修个院子可不容易。”
黛玉仔细看着,微微颔首:“师父的朋友果然厉害。”
这份气派跟自己家比起来也不逊色。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这地方和后花园不同,雕梁画栋的房檐下站着两排十六个刀砍斧剁一般齐的壮汉,都穿着皂色衣裳。还有些美貌的侍女盛装艳服,都站在游廊里,一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出。
这地方这么多人,理应有些声息,却安静的像是净室一样,说不出的威严肃穆。
领路的侍女也一言不发,只是回到游廊外站着,步子轻轻的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说甄英莲心里有些惊慌失措,黛玉也觉得这地方规矩真大,和家里别有不同。
“你来了。”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身材瘦小,衣着华贵,穿着紫色锦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他每一步的距离都标准的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那双灰色的冰冷的眼睛落在黛玉脸上的时候,她打了个寒颤。看到甄英莲的时候,甄英莲往文四姐身后躲了躲。
二人心说:师父说的没错,果然的蜜汁吓人。
文四姐露出了一个蠢萌的笑容,拱手:“哥哥万福金安,多日不见,哥哥风采依旧。”
“泽兰。”紫袍男人的声音低沉阴柔而冰冷:“贤妹,你我相别日久,竟有些生疏了。来到门口何不进来,倒像别人一样守规矩,这可不像是你。”
他降阶相迎,伸手拉住的文四的手。
卓东来拉着文四姐,再看两个小姑娘,那打扮成白衣童子模样的定是林黛玉,容貌若仙子,身姿婀娜:“这位一定是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千金。好,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本事,临危不惧,应变妥当,实属难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林黛玉听出他说的是那天自己对敌的事情,微微一笑,万福拜了一拜:“黛玉见过伯父。尚有诸多不足之处,还请伯父指点。”
“好,你师父许多徒弟里,只有你以后能胜过她。”他又把目光投向甄英莲,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点点头,也不说话,拉着文四姐往屋里走。
文四姐向后招招手,黛玉拉着甄英莲跟上进了屋。
甄英莲心说:这厮一定是个坏人,他看我的时候我感觉好冷好可怕,四哥为什么有这样的朋友!看脸就知道是个阴狠毒辣的枭雄……我四哥交朋友的眼光有问题。
进了屋,卓东来拉着文四姐分宾主落座:“你们也坐。”
旁边悄无声息的送上茶来。卓东来微微一笑:“泽兰,我本想着,等你嫁人生子,过继一个给我,也好继承我的家产,这下子到是我痴心妄想了。”
文四姐笑的一点都不硬气:“真是对不起哥哥,这也是缘分到了,没法子的事。什么时候女人和女人也能生孩子了,我保准弄七八个出来,由着哥哥挑。”
旁边俩小孩脸都红透了,尤其是甄英莲,又是羞又是气,心说:她不结婚生子,怪我吗?从头到尾就看了我一眼,连句话都不跟我说,你就这么嫌我?真有本事,你怎么不早早的娶了四哥,叫我没机会呢?
卓东来含笑道:“哦?”他轻轻的质疑了一声她俩的缘分,叫人不寒而栗。却又把话题转了:“泽兰,你的能耐越发大了。”
文四姐软软的笑着:“这话怎么讲?我有什么能耐,哥哥您还不清楚?”
“我不清楚。”卓东来盯着她的双眼,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早上还在京城跟人吃火锅吃到傍晚,晚上就能出现在姑苏城外,及时救下了你可爱的小徒弟。”
他指派的盯着文四的人是没能跟上她的步伐,可是姑苏也有他的人,就埋伏在林府外,把时间地点人物过程一五一十的记了下来,传了回来。
文四惊呼道:“你连这都知道?”
黛玉手心冒汗,她感觉自己心里明白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糊涂。
是啊,师父怎么那么及时就救下我了?原来是三郎哥哥~
不对!他怎么盯我师父盯的那么紧?
卓东来道:“我也不知道深受太上宠信的清虚通妙真人,赐居靖灵殿,享二品文官俸禄的槑道人姚真人,怎么和你过去认识的行踪诡秘的道士长成一个模样。”
文四姐惊叫:“啥?”我以为他要努力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结果他居然走上了当神棍的不归路?喔,我忘了,他有真本事。
黛玉惊呼道:“姚云旗?”她慌忙掩口:“失礼了。”
梅道人?这名号太俗了,真的!
梅花能画,能赏玩,但不能入名字,下次见了他我得说这事。
卓东来努力笑得温和一点:“不要紧,在我这儿你只当是在自己家里。你认得姚云旗?”
黛玉想了想,微微颔首:“回伯父,如果是美若莲花的姚三郎,我确实认识。”
文四姐干笑道:“我也认识。”她后背都出汗了:“那天我跟他吃火锅,他算出来黛玉有一难,带着我驾云过去救下她。哥哥您真是慧眼,别人都没起疑,只有您能看出来其中有问题。”
黛玉感觉他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很关心文四姐这个朋友,就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三郎哥哥会驾云!好厉害!
卓东来:(⊙o⊙)?驾云?你在逗我?我们这不是综武侠红楼吗?什么时候串仙侠了?
“宫中传言,他能呼风唤雨、料事如神,容貌殊秀,鸾姿凤态眇映云松。你认识的姚三郎是这样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姚三郎这么个人呢,你身边要是有美貌少年,我会倍加注意。
文四姐脸上僵了一下,也不好揭穿他的底细,卓东来虽然没坑过我,可没少借着我的手去坑别人。她道:“他有神仙手段,大概能避开哥哥您的耳目,改日我将他引荐给您可好?”
卓东来:“他真能驾云,日行千里?”
“能。”
他点点头,假装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好,他有什么喜好,你告诉我,改日我备下厚礼去拜访姚真人。呵呵,宫里据说目睹过他施法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更难得太上和今上都对他宠信有加。”
他仔细看着黛玉的脸色,她在听到姚云旗这名字之后,脸上微微有点脸红,有一份羞涩和愉悦。
文四姐努力想了想:“他性子挺好,喜欢美食,没什么了,不好色。”
大概是疯了一样的迷恋着黛玉……
“嗯。”卓东来看到她的眼神控制不住的飘向黛玉,又扯了回来:“泽兰,跪下。”
林姑娘听到姚云旗的名字脸红还惊呼出声文四说到姚云旗不好色的时候看了一眼黛玉那天文四姐救下黛玉回府的时候,旁边跟了一个脚不沾地飘在空中的白衣美人=林姑娘和姚真人关系匪浅,但是她不知道姚真人有这样的成就。姚云旗不好色,但对黛玉与别人不同。
文四姐捂着脸:“哥哥,我不过是交了友人不曾向你报备,好歹在我媳妇和徒弟面前,给我留点脸。”
卓东来发动死亡之眼。
文四姐被盯的腿肚子都快抽筋了,默默的从凳子上滑下来。
黛玉和甄英莲有些无措,但一起站起来,师父跪了,她俩也不能坐着。
黛玉心说我师父居然有这么小心赔笑的时候——说好的不卑不亢呢?卓先生太过分了。
甄英莲简直有点伤心,我四哥不是一直都顶天立地呀,她也有卑躬屈膝的时候。这人什么人啊,一直都阴沉沉的,说翻脸就翻脸,我四哥怎么不揍他!
文四倒不是觉得生气丢人,反而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卓东来平常对自己一直都挺温柔的,叫跪下的就有两次,第一次是自己夜入皇宫作死的偷看皇帝叫妃子的侍寝流程,被他抓去罚跪,第二次是夜入丞相府,胖揍了丞相一顿,回来就被挂上了通缉令,被勒令罚跪。
其实这也很温柔了,换做他手下其他人这么作死,早就被装麻袋扔进护城河里了。
卓东来冷笑道:“你那好徒弟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你就装聋作哑,全然不管吗?我叫你在江湖上造谣,说自己美貌无比,用意何在?”
黛玉继续惊呆中,我那几位师姐干什么了?牵连到我师父。江湖上还有哪种谣言?
文四姐跪着陪着小心:“哥哥是为了周全我的性命,叫别人抓捕文四姐的时候只盯着美貌佳人,把我这容貌平平的人忽略过去。就算不经意、失了手被人抓住,上官看我与传闻中的不符,只当是捕头抓无辜民妇顶罪,就能疏忽大意的放了我。”
黛玉心中暗自赞叹:妙计!大妙!这何止是浑水摸鱼?简直是指瞒天过海!能出这个计策护住我师父的性命,卓先生值得我师父一跪!我都想跪了!这等妙计,真是用心良苦。
甄英莲站在那儿有些尴尬,心里暗自惊诧。危机感越来越重,却没法子,都不敢乱说话。
卓东来坐在那儿,冷冷的看着她:“我这招灵是不灵?”
文四姐努力的想我徒弟能怎么给我惹事?狗腿的笑:“灵,特别灵,这些年我为非作歹,全靠这谣言支撑才不被擒住。哥哥妙计倾天下,世上若有十分权谋,哥哥独得九份。”
卓东来道:“慕容牡丹要将你引荐给一位御史认识,我这计防的就是官府中人,她到是把你捆起来往官府那儿送。
她还和项包子假冒你的名义在金陵抓了薛家姑娘,往西行去,还要把所作所为写成小说。如果你很快就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有心人稍加揣测就会知道,两边的文四姐有一个是假的。
若把你这些年的破绽捋一捋,问询旁人,便知丑的是真的,漂亮的是假的。”
文四姐额头汗下。
我的徒弟为何总是这么能惹祸?
跪了!我已经给跪了!这真的坑死人了!
卓东来冷冷道:“你让你徒弟写书,又让她开书馆卖书,就不告诉她用意何在吗?”
文四姐说:“哥哥恕罪,我兴许是忘了说了,牡丹和包子现在何处?我这就去教训她们。”
我肯定说了,大概是她们俩忘了,可当师父的得扛事儿,要不然算什么师父。╮(╯▽╰)╭
“晚了。”卓东来轻轻敲桌子:“据我所知,绣衣使们因为狠你入骨,已经盯上她们了,不日你的罪状就要送到皇帝眼前。陛下与我闲谈时说起过,他如今最恨目无法度之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还有各家的纨绔们仗着祖上功绩,为非作歹。
你曾骂别人不作死就不会死,怎么自己倒忘了这句话?”他意味深长。
文四姐特别上道的膝行过去,把手搭在他膝盖上,装可怜,娇声道:“哥哥救我。”
我勒个去!我知道你跟着太子关系密切,他登记之后好像你也水涨船高了。
从龙之功靠谱吗?历史上多少老臣后来都被清算了。哥哥你可别出事。
卓东来心满意足,伸手扶她起来,柔声安慰:“泽兰,你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小心谨慎四个字都丢到脑后了。我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知心话。你我相交于贫贱,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待你如何?”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看你跪下装可怜,撒娇。
别人真可怜也不怎么可怜,你装可怜却很可爱。
文四姐顺势站起来,卖萌,嗲嗲的说:“哥哥虽然总是吓唬我,却对我很好。从没害过我。”
卓东来微微点头,拉着她的手,十分亲切的笑着:“我要你以身试险,为今上和哥哥我做一件大事,你说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那样的豪言壮语,是心里话吗。”
说真的你吹牛吹大了,你说什么话不好,说这么义正言辞根本就不想你说的话。
入了贵人的眼,倒是要我费心把你择出去。╮(╯▽╰)╭
文四姐真诚的点头:“哥哥,您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从不说谎,从来都以口应心。”
卓东来看了她三秒,微微一笑:“好,你先出去,我要和林姑娘密谈。”要点脸好吗?
文四姐:“咦?”
甄英莲:“咦?”
林黛玉:“呀?”
文四姐问:“为什么跟她密谈?”
卓东来耐心的说:“这事情千丝万缕,但最佳的入手点是她父亲。”
文四姐眨眨眼:“那为什么把我撵出去?”
“因为你不是聪明人,她是。”
卓东来直白的问:“林姑娘,你想不想把刺杀你父亲那一伙人,彻底清除?”
彻底清除这四个字,他说的轻飘飘的,可屋里没有风,却突然有股寒意。
林黛玉浑身上下都是大家气度,不卑不亢的站着:“伯父过奖了。黛玉不敢当。”
她顿了一顿:“伯父,您说的那伙人,是绣衣使?”
“是。”
她的语调温柔平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本朝高祖创立,至今百五十余年,只对皇帝负责,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外庭均权势’。
上有三十六长使,下有子丑寅卯十二课,每课役长十人,下辖小队。
窃听机密,无孔不入的绣衣使?”
卓东来微微颔首,面露赞赏之色:“是。”
小小年纪能对着我面不改色,那日大战刺客,今日敢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林黛玉转脸,柔声道:“师父,你先出去一下~”
我爹说过,绣衣使的人拖出去砍死一半,都没有冤假错案。
我爹喝多的时候还说过,如果哪天文四姐砍死了绣衣使的人,他给做假证,证明她无辜。
这个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的状态,我觉得下手的人就是绣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