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九。这还不算随沐家一同赴死的忠仆们,要加上他们,该上千了。”
沐劭勤垂着眼,露出一丝黯然,“可这三百八十九个人里头,独独缺了一位。”
念福一怔,忽地想到了某种可能,“爹说的是……”
那位祸国殃民,倾覆天下的沐三小姐?
沐劭勤颇有些烦乱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声音低沉而哀痛,“世人都说咱们沐氏女儿是红颜祸水,可你三姐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不知道,她在入宫的前一夜,亲自找到母亲,要了一碗绝子汤。”
念福脸色微微一白,绝子汤?
“那天,我因年幼,躲在屏风后面也无人发觉,就这么亲眼看着……母亲在哭,大嫂子在在哭,可你三姐姐,她却笑着把那碗汤喝了下去,还说,一点也不苦……”
陷进回忆里的沐劭勤眼角隐有泪光,念福的眼圈也红了。
一个女孩,花季的年纪,却亲手斩断自己身为人母的一切可能。她如果是祸水,那强逼她入宫的人又是什么?
看她爹时隔那么多年,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一幕,足见当时的惨痛。
沐劭勤咬了咬牙,带着忿恨继续道,“周成帝迎她入宫时,都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可你三姐姐,她才十六啊。她在周成帝身边七年,皇上就驾崩了。当时,按宫中规矩,没有子嗣的嫔妃要么殉葬,要么出家。我那时已经大了些,开始懂事了,知道家里人在偷偷筹谋,想趁她殉葬或是出家的当口,把她从那火坑里救出来。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新皇,新皇居然直接宣布她薨了!”
长长的吐了口胸中闷气,沐劭勤才能继续说下去,“你这些时跟着赵尚宫学规矩,有没有听说过历史上有一位因杀长子,却被次子顶替,从而吓死的君王?”
念福倏地瞪大了眼睛,她当然知道!这太有名了,那个君王还是霸占了自己的庶母,才生下的长子。难道说,沐家的那位三小姐也遭遇了一样的惨剧?
沐劭勤勾起一抹重重嘲讽,“那位继任的周宣帝倒是个短命鬼,登基不过一年三个月,就弄得天怒人怨,终于暴毙,让哀帝继了位。可是,他临死之前却干了一件最坏的事,就是他下令,逼着我们沐家去抗敌,后来又把我们全家抓进了宫中!”
他重重的擂了下桌子,发出沉闷的一响,震得念福都有些心惊。
“当时,是你三姐姐从宫中传出消息,我和少数沐家子弟才得以逃脱。可等到我随后被抓进宫中时,才知道,才知道……”
沐劭勤说不下去了,念福也不敢再问下去了。那结果实在太惨绝人寰了,她无法想象,一个女子是怎么承受的这一切。
沐劭勤等自己平静些许,才道,“你的三姐姐生在菊花盛开的九月,小名儿就叫阿菊。那块金地绿牡丹原是旁人送我的生日贺礼,我那时尚幼,不过见她喜欢,就转送给了她。只不知,三姐姐珍惜的一直带在身边。后来,我在宫中几次重病,差点活不下去,都是绍勤给我送了太医院的药来。那药里,总是会夹着一小包菊花冰糖。”
念福紧紧捂着嘴,眼泪却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仿佛看到一个弱女子在险恶而肮脏的宫廷里,挣扎求生的辛酸身影,她那样的忍辱负重,其实只是想给家里人挣一份生机吧?
两行清泪同样从沐劭勤的眼角滑落,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可天下大定之后,我没有办法为她立碑,甚至在沐家陵园,连给她立个衣冠冢也不行!”
“那她……”
念福忽地生出一线希望,可沐劭勤随后的话,无情的断了她的念想,“她死了。在哀帝下令鸠杀我们全家之后,许多宫人见到,她自己服了毒,坐着小船,划向湖心,引爆了炸药,尸骨无存。”
念福难过的扭过头,再也忍不住的轻声抽泣起来。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一定知道自己死后会遭受怎样不公的待遇,所以才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湮灭在这人世间吧。
可是罗小言,罗小言怎么会有那块玉?
沐劭勤也不知道,按理说,沐三姑娘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那他是谁的孩子?又怎么会带着她的玉?
但有一点沐劭勤可以肯定,“如果罗武那几个孩子所见没错,那罗小言,应该是宫里的孩子。”
念福遽然色变,前朝宫中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
沐劭勤犹豫了下,还是轻轻告诉女儿,“阿菊从前极其会辨识味道,从前母亲常笑她,明明是个女儿身,却长了一条皇帝舌。”
那……念福也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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