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东方一片青白,云被风吹成一缕一缕挂在天上。清晨的鸟儿总是特别有精力,窗外啾啾鸣个不停。见丫鬟们还没有来叫,顾成卉翻了一个身,正要在这鸟叫声中又睡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是去许家的日子。
许家就好像是浮嚣尘世的一个开关似的,想到了许家,接着她就想到了最近一段时间来的种种杂事:孙氏的生意、顾二小姐归宁、大哥与许云樊的亲事、顾成燕的亲事……最后才想到了自己身上——这半个月里,就入账了一两二钱银子,她还要想法儿赚钱,买地买房呢。
这么一想就睡不着了,顾成卉索性坐起了身来。她这儿悉悉索索一动,外间的橘白就听见了,走进来笑着道:“姑娘睡起了?”说着,就来为她挽上了床帐子。
“嗯,昨晚上是你值的夜啊。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马上就是卯时了。姑娘今儿要随老夫人去许家,正是应该早点儿起来梳洗呢。”橘白一面说,一面服侍顾成卉起了床,给她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门外去叫水。
叫水的这一声,好像一下子就把顾成卉的小院给唤得活转了过来——一会儿工夫,小丫头开始匆忙地来来往往,大丫鬟进了屋给自家姑娘换衣服、服侍洗漱,一派忙中有序。等忍冬和许妈妈进了屋的时候,顾成卉正好刚被其余丫鬟们领着坐在了镜台前。
许妈妈用无名指,从一只雕花小盒里挑出了一点檀色的胭脂,在她的唇上轻轻抹匀,顿时她的嘴唇像两瓣花骨朵儿一样的柔润开了;又拿黛青给她扫了扫眉尾——许妈妈还说了句“这黛青怎么忽然秃了这许多?”惹得几个丫鬟忍笑偷偷对视一眼——妆就算是化完了。
虽然化得简单,可顾成卉这张脸本钱实在太好,稍稍打扮一点就显得光艳动人,因此她化妆上一向是最省工夫的。
忍冬这时候也给她梳顺了头发,手上不停翻飞,没用上一刻钟一个俏丽的飞燕髻就扎好了。再别上一支白玉孔雀簪,和两只翡翠月牙儿耳坠,配上云白色锁珠灰绣边的比甲、绾色马面裙,手腕上笼了一串红麝香珠提亮。
此时的顾成卉,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天外倾洒下来的一注月光,凝成了一个清艳艳的小姑娘一般。
几个丫鬟俱都赞叹不已,只有忍冬还稍嫌不足地道:“姑娘生得这么好,年纪又小,怎么偏偏净穿些这么素淡的颜色……”
有时候忍冬总能让顾成卉想起前世的老妈来,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亲昵地拉上她的手便往寿安堂的正屋去了。
没成想,过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开始拿她衣裳挑刺儿了。
“平日里倒也罢了,今天咱们上许家去做客,五姐姐也穿得这么惨白素淡地,不知道地还以为你奔了丧刚回来呢。”顾七坐在马车里,语带讥讽。此时马车里头,就只有她们二人,因此顾七说话也是毫无避讳。
顾成卉低头看了看绾色长裙和宝石红的手串,不知道自己怎么惨白了。她懒得理会顾七又泛酸又恶毒的口气,心里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顾七皱着眉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今天早上才知道,孙氏竟说服了老夫人,把顾七也一块儿带上了……顾成燕、顾成宛两个,却被孙氏以身子仍旧不好,需要有人侍疾的理由,给硬是留在了府里。要说侍疾,现成摆着四个姨娘呢!可她毕竟是做嫡母的,既然已经把话放得这么明白了,就连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因为这样,顾成卉才又和顾七挤进了一架马车里。
两个主子都不说话,丫鬟就更安静了,此刻马车之中的气氛,是沉得搅也搅不动。
顾七这一次倒没有掀帘子去看外头。横竖上一次她已看过了,不必冒险再给顾五一个把柄捏着。
二人对坐无言,只有车子喀哒咯哒、不紧不慢地在市区里前行着——走着走着,突然车身猛地剧烈摇摆了一下,晃得车内几人摔下了座位。而车子似乎受到了大力撞击一般,不得不刹住了。
接着就听外面的车夫一声长吁拉住了马,提声骂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没看见这是光禄寺卿顾大人府上的车子吗!”接着忙隔着门帘对车内回道:“小姐们别惊,是另一架马车撞着咱们的车轮了……”
车子似乎停在了热闹的街市中间,迅速被周围一阵纷杂的议论之声包裹住了。车夫走下去,刚拉住了那边的车夫要说话,就只听外头忽地响起一声男子大笑,盖过了看热闹的人声:“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原来是区区一个光禄寺卿就敢这样嚣张!好,今儿个就拿你们开刀罢!”
“刷”地一声金属破空之声,随之而起的是一群汉子的高声叫嚷:“是他们小姐的马车!”“兄弟们,上罢!”,金属之声呛啷不绝,似乎是抽出了兵器,随即响起一阵喊杀声。
忽然在紧贴着马车的地方,传来一声颤颤巍巍的喊:“莫要伤我,我是镇北候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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