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重要将领将这道奏折派驿使发往京城,然后才回到大帐向鳌拜jiā令。
“怎么去了这么久?”重新回到大帐的时候,鳌拜正在沙盘之前研究战情,寻思如何干掉镇远这支比狐狸还滑、比豺狼还狠的吴三桂军,借以鼓舞士气。见岳乐进来,鳌拜随口问了一句岳乐为什么去了这么久的原因后,又招呼道:“不用行礼了,到沙盘这边来,帮老夫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除掉高得捷这条蛮子狐狸,稳定一下军心。”
“回太师,小王先回帐去写了一道奏折。”岳乐一边走到沙盘旁边,一边解释道:“小王觉得,关于卢一峰转递那道假圣旨的事,最好还是请皇上下一道旨意证明并无其事,然后再由小王向众将公布,稳定人心。”
“谁叫你上这道奏折的?”鳌拜脸上变转过脸飞快问道。
“没有人指点小王,是小王自己觉得应该这么做。”岳乐坦然答道。
“糟了!”鳌拜跺脚,怒道:“谁叫你自做聪明了?如果老夫觉得应该这么做,早就已经亲自上表了,还用得着借你之手?”
“怎么了?”岳乐茫然问道:“太师,证明那道圣旨是假的,有什么不对吗?”
“大大的不对!”鳌拜一拍沙盘,咆哮道:“这件事如果就这么过去就算了,你上这道奏折让皇上知道,让朝廷知道,那更是会谣言四起,不仅动摇军心士气,还会让朝廷上也纷争四起,百官之间互相猜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有这么严重?”岳乐傻了眼睛,疑惑说道:“只要皇上出面证明那道圣旨是假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怎么还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糊涂蛋!越抹越黑懂不懂?”鳌拜跺脚咆哮,“老夫与皇上的执政理念不和,矛盾冲突不断,这一点早已经是朝野共知!你上这道奏折,那更是往火上浇油,皇上即便出面辟谣,证明确无此事,文武百官和王公贝勒们,也只会怀疑皇上是机密败露,故而借故遮掩,另派他人图谋老夫,更会证明那道假圣旨是真的啊!”
岳乐的脸è刷的一下就白了,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象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抹越黑,遮掩淡化还嫌来不及,自己还把事公然向朝廷捅破,不是想闹得天下皆知是什么?想到这点,岳乐赶紧说道:“小王明白了,小王这就派人去把信使追问来!”
“等等!”鳌拜又厉声喝住岳乐,咆哮问道:“刚才你派六百里加急送这道奏折的事,都有什么人知道?”
“图海、勒尔锦和杰书。”岳乐老实答道:“小王为了稳定军心,故意当着他们的面明发,还告诉了他们一段内容。”
“安亲王,你这个人啊,真是好心办坏事啊。”鳌拜简直是想把岳乐掐死的心都有了,怒道:“你当着他们的面发出这道折子,又派人去把这道折子追问来,他们会怎么想?你在办这件事之前,怎么也不向老夫打一个招呼,问一下老夫的意见?”
岳乐额头上的汗水滚滚,这才想起如果自己此刻派人去追信使,不是等于图海和勒尔锦等人,那道假圣旨其实是真的,所以自己不敢找小麻子对质。盘算到这里,岳乐扑通一声双膝跪下,苦着脸颤抖说道:“小王知错,好心办了坏事,请太师治罪。”
“现在治你的罪,还有屁用?”鳌拜怒道:“那道假圣旨本就一个无法化解的死结,掐死了老夫与皇上不和的七寸!当时你接过那道假圣旨,就已经落入了卢一峰狗贼的圈套,不管是真是假,我军将领军心士气都会无法避免的受到影响!现在唯一的法子,也就是极力淡化那道圣旨的存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长自然化为无形,你偏偏又把这事给重新捡起来,重新形成死结,还怎么补救?!”
“不是小王,是……。”岳乐脱口辩解,但话到半截,岳乐又强行打住——勒尔锦可是刚刚才从断头台上下来,现在又告诉鳌拜这件事其实是勒尔锦拣起来的,以鳌拜的火暴狗熊脾气,勒尔锦的小命还能保住么?
“是谁?说!”鳌拜铜铃眼一瞪,厉声喝问。
岳乐犹豫了许久,终于才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岳乐又赶紧补充道:“太师,小王觉得也不能完全责怪勒尔锦,关键是那道假圣旨做得实在太象了,当时就连小王都怀疑是真的,就更别说根本就没看到圣旨内容的勒尔锦了。错在小王一人,请太师千万不要责怪勒尔锦。”
出乎岳乐预料的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相反的,鳌拜脸上反而出现了一种颓然苍老的神情,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后,又过了许久,鳌拜才缓缓说道:“安亲王,你起来吧,这事错的不是你,勒尔锦也没错,唯一错的人,是老夫自己。”
“太师,你怎么能这么说?”岳乐流下了眼泪,膝行几步走到鳌拜面前,哽咽道:“太师,这事与你无关,是小王自作聪明去招降卢一峰那个蛮子,这才中了他的诡计,导致今天的两难后果,是小王的错。”
“安亲王,老夫不是在谦逊,确实是老夫错了。”鳌拜伸出满是老茧和皱纹的大手,抚摩着岳乐光秃秃的前额,无力的说道:“老夫从一开始就错了,过于高估了自己,认为自己只要忠心报国,实心侍君,就一定能百邪退散,群魔俯首,谣言不起,这才制定bī迫吴三桂老贼出黔决战的保守战略。但是,老夫错了,老夫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敌人,这才被敌人把准老夫死被硬生生推到了这个风口尖。”
“当然了。”说到这,鳌拜苦涩一笑,说道:“如果老夫只是吴三桂老贼,还有他手下那帮只会打仗的权谋草包,那么老夫即便错了,也未必会输。但是老夫说什么也没想到的是,当年被老夫忽视和纵容的卢一峰蛮子,竟然就是老夫的天敌和克星,拼死抓准了老夫的唯一弱点,用尽千方百计打击老夫要害,老夫养虎遗患,悔不当初啊。”
“太师……。”岳乐心中感动,嚎啕大哭道:“太师,你对皇上的一片苦心,对大清江山的耿耿忠心,皇上怎么就不明白呢?如果皇上能够多给你一些支持,少一些掣肘防范,怎么也不会让太师落到眼下的两难处境啊。”
“都一样,你对皇上的忠心和苦心,他还不是不明白?”鳌拜笑容更是苦涩,低声说道:“其实说老实话,安亲王,那道圣旨究竟是真是假,老夫也在怀疑啊!皇上想要除掉老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夫也在担心和怀疑啊。”
岳乐泪水更流,对于鳌拜与小麻子之间无法化解的冲突矛盾既不理解,更深为同情。而鳌拜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皇上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开创康熙盛世,急于求成,老夫位高权重,又脾气不够好,一心想做伊尹周公,见不得皇上那些偏颇激进手段格截然相反,志向背道而驰,矛盾无法调和,被别人钻到空子,也就在所难免了。”
“太师……!”岳乐哀号一声,张手抱住鳌拜双腿,脸颊贴在鳌拜大腿之上,失声痛哭。
“好了,别哭了,起来吧。”鳌拜拍拍岳乐的头顶,平静说道:“我们满人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在这里就是哭到天亮,也哭不死吴三桂老贼,哭不死卢一峰狗贼,更哭不去老夫与皇上之间的矛盾冲突,站起来。”
好说歹说,岳乐总算是收住泪水,抹着眼泪站起身来,哽咽着问道:“太师,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那道奏折,不必追了,先暂时稳住军心和制止谣言流传吧。”鳌拜一字一句说道:“还有,传令全军,明日起拔营起寨,向贵州腹地挺进,与吴三桂老贼,决一死战!”
“太师,你决定放弃既定方略了?”岳乐颤抖着问道。
“老夫受不了了。”鳌拜缓缓说道:“老夫如果坚持既定方略,吴三桂老贼那边肯定还会咬死老夫弱点,继续利用老夫与皇上之间矛盾大做文章,时间一长,咱们那位皇上只要稍微动摇,我们的二十四万大军就得土崩瓦解!吴三桂老贼乘机北上,对我大清江山社稷造成更多更大损失!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就杀进贵州,与吴三桂老贼决战,鹿死谁手,还未可定数!”
“吴三桂老贼!”鳌拜忽然抬起头来,仰天大吼道:“老夫知道,你是想在贵州腹地吃下大清主力,为你的北上中原奠定基础!老夫现在让你遂愿,但就怕你吃得下去,拉不出来——!”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