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外面,可杜君英却觉得是针对他和朱一贵来的。
再回味朱一贵的谋划。杜君英眼中渐渐清灵:“只是演戏么?为什么非要拉上我,根本就是想假戏真做吧……”
目光沉住,再看禁卫署的马车,杜君英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一般。陡然灼热。
肆草堂,李肆看住于汉翼的目光有如烈阳,似乎要灼去一切遮蔽。
“此事为真!?”
李肆的声音有些嘶哑,有愤怒,有疑惑,也有对于汉翼的置疑。
于汉翼不为所动,沉声道:“朱一贵此时耳目极广。杜君英就是怕东京总警署把消息泄露出去,才特意找到禁卫署。”
李肆心胸顿时被冲天怒意塞满,他一拍书案,恨声道:“朱一贵……好胆!”
杜君英出首了,朱一贵还真是刺杀汪士慎的幕后真凶,严格说,是真凶之一。
凶手的上线始终没抓住,这也很容易理解。上线安排好人手后,肯定已遁走了。之前查到的线索,都是从三合会各条线得到的间接消息。到底是那上线同时接了几桩委托。交给一个杀手办,还是几个互不相干的上线同时找了几个凶手,但只有一个凶手得手,现在还没查清。
但间接证据加上杜君英的交代,已足够将朱杜二人定罪,差别只不过是未遂或者已遂。
汪士慎是朱一贵所害这个可能之前也有所预料,毕竟汪士慎之死,朱一贵收益最多,甚至可以说是一跃入龙门。但这可能性只是理论上的,证据也只是间接的。之前李肆并没放在心上,此时得知真相,李肆对此人的感官从极度厌恶顿时转为彻骨憎恨。
谋害师友,再踩着尸体上位,将其名望归为己有,这般人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着,还容他引领着一国人心,李肆就觉得脸颊发痛,甚至耳鸣不止。
“马上去拿人!别放跑了!”
李肆下意识地怒喝出声,同时还在后悔当初不该把死刑改得那么宽仁,至少得留下凌迟一项,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于汉翼应了一声,语气却不那么坚定,转身正要退出去,李肆心头微动,又喊了一声“且慢”。
就在此时将朱一贵名正典刑?告诉天下人,汪士慎是被朱一贵忌恨所杀,跟满清无关?这不是活脱脱一场闹剧么?民人会信?天下会服?
很有可能,新时代的岳飞和袁崇焕又要出炉了,还会有人说朝堂有奸臣,害死了朱一贵,帮满清泄气消灾。
就算没那般极端想法,眼下人心已起,英华一国已有太多人红了眼,告诉他们满清是冤枉的,是我们内部人自己搞死搞活,就如前明一般,这人心要怎么收拾?待到真要北伐,你再鼓动人心,还能动得起来?
百般思绪闪过,李肆也冷静了,这事不能如此草率。
于汉翼像是也松了口气,转了回来,袖手恭立着,李肆微觉好奇,随口问道:“汉翼,你怎么看?”
“朱一贵,死有余辜!”
于汉翼态度很明确,但还另有想法。
“但眼下不是好时机……”
李肆冷哼道:“眼下不是,以后就是了?这股声潮还只是预热,要被罚复土怎么也还得几年,容他再活几年,再以此罪拿他,朕若是不知他底细,都会觉得是朝中有秦桧,国人更是不服,即便拿出再铁硬的事实真相,也逆不了这般人心。”
真相……即便是三百年后科技昌明,真相已能靠太多手段确认,可还是存在着太多漏洞可钻。李肆可不认为,靠眼下这些刑讯证据,就能说服天下人。
于汉翼自然而然地道:“学着处置周宁那般,周宁可以活着,朱一贵是死。”
李肆再摇头:“这是操弄国法,再说了,不明证其罪,又怎么还汪瞎子公道?”
于汉翼却道:“陛下是执天刑,是否公道也应于上天,而不是国法。”
李肆皱眉:“朕所欲之天刑,不正是国法么?你是要朕自乱根基?”
于汉翼叹气:“陛下既有此言,朱一贵就只能放过了。”
李肆一滞,接着陷入沉思。
“杜君英交代说,朱一贵又有谋划?他是怕成了牺牲品才不得不出首?”
许久后,李肆这么问着,见于汉翼点头,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地浮出脑海,越来越清晰。他试图驱散这个想法,又觉得这是一种无益的精神洁癖,或者说是一种爱惜羽毛的精神洁癖。
自己还是太浪漫了啊,居然想着能在这十八世纪就全盘法制化。只是这个方向是自己所愿,现在却要亲手操弄,总觉得不是滋味。这是污秽自己给华夏所立的新理念,如果小香玉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对自己的崇仰之心也会轰然瓦解吧。
可不处置朱一贵,更是对自己,对英华的犯罪……
李肆起身,负手在厅中来回踱步,之后在出了门,行到肆草堂外的水潭边,小巧瀑布倾泄在水潭里,溅起连绵不绝的洁白水浪,这让李肆的心灵置入清灵之界。
当李肆回到肆草堂时,于汉翼正满怀期待地看住他。
“朱一贵……必须死!”
李肆冷声道,话语中含着强大自信和冷漠且飘渺的上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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