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间便出现了几个夜晚也在闪着银光的、发散着香味的高大的麦秸垛。
晒麦子的天气,白天焦热,一到夜晚,天空是清朗的,星星是繁密的,风吹过来是凉爽的。三天的忙碌过后,平整光亮的打麦场又成了村民们夏季夜晚的休息场所。一吃过夜饭,人们就提着小木凳,或是用新麦秸编制的小蒲墩来了。在习习凉风中,一面恢复白天的疲劳,一面体味着收获的喜悦。
这是阖村欢乐的时候,邻居畅谈的时候,妇女们刷洗了锅碗,挂上大门,也跑来了。她们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着宽大的麦秸垫子,聚在一起,或是说笑,或聊家常。大点的孩子们在疯跑打闹,小点的孩子躺在母亲怀里,女人们拍打着,哼哈着,什么时候孩子睡实了,就把他放到草垫上去。
小烟斗一红一暗,飘出袅袅烟雾,孟有田和强子等人坐在一起,聊着日后的安排。在外表,孟有田象是胸有成竹,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比别人更累,更紧张。别人当然不知道再过些日子,武汉会战一结束,鬼子的注意力和兵力便会转到沦陷区,频繁的扫荡和战斗将打破这难得的恬适。
“池塘再有几天也就挖成了,等上秋播完麦子,咱们差不多就可以猫冬清闲了。”强子摸着胡子茬憧憬着“进山打打猎,然后去赶赶集,过年能吃上一个肉丸,咬上满嘴流油的饺子喽!”
孟有田淡淡的笑着,不忍说丧气话,给高兴的气氛泼冷水。这个冬天,恐怕会更加寒冷啊!
“炭得多备点,地道再扩扩,咱们哪,恐怕得不了那么多清闲。”安猛已经成了土门村的一员,经过十里村的战斗,他才算是被大家所接受,和跳出李家的王翠组成了家庭,一起搬了过来。
“安大哥说得在理儿,这年月的清闲都让鬼子给搅和了。”孟有田笑道:“咱们得多辛苦辛苦,只能是忙里偷闲,可不敢彻底放松下来。”
“唉,这年月,不能多想,想多了觉都睡不着喽!”占富吧哒着烟袋,摇着头说道:“咱们沾了有田的光,住得宽敞,粮食也够饱,能乐呵一天就乐呵一天吧!”
“哎,你爹呢?”四秃子正和大勇在地上玩老虎吃娃,天色渐暗,有些看不清了,索性站起身,将几块小石头踢开,开口问道:“俺说今儿咋这么清静,原来是没了说书的。”
“俺爹找王叔和元伯喝酒去了。”占富磕了磕烟袋锅,说道:“去年剩下的孬地瓜、坏山药,俺爹没舍得扔,都酿了酒。”
孟有田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人民群众的智慧和技巧真是没的说,废物都能变成宝贝。
“闲呆着就犯困,要不有田你来讲点啥?要不给你取胡琴?”大勇很期盼地看着孟有田。
“俺可不会说书,除非照着书念。”孟有田连忙摆手。
“照着念也成,那个,让谁去家取书,取灯。”强子笑着四下环顾。
孟有田还待推却,转头之际正看见谷雨头上戴着个以前缴获的鬼子防毒面具,因为拿它吓唬人,正被小嫚追打着跑过来。
“也别那么麻烦了,咱就讲点现成的吧!”孟有田灵机一动,笑着一把拉住了谷雨,伸手摘下防毒面具,说道:“你这臭小子,从哪把这玩艺儿翻出来的?活该挨揍。”
小嫚跑得脸红红的,上前恨恨地用小拳头打谷雨“让你吓人,捶死你。”
“好了,别打了,咱听有田讲故事了。”强子笑着拉开小嫚,谷雨皮糙肉厚,却是满不在乎地吐了吐舌头。
“有田讲故事了,大家围拢点。”大勇高声张罗着。
听书长智,看戏乱心,乡村的文化生活向来枯躁,或者说是基本上没有。占富爹虽然不是专业,可大家伙还是愿意听。今天没啥节目,都觉得没意思,一听孟有田要讲故事,便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
孟有田见众人都靠近了,举了举手里的防毒面具,笑着说道:“大家伙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们看——”说着,他戴上防毒面具四下转着头,晃动着猪嘴形状的过滤筒,发出了哼哼的声音。
哈哈哈哈,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嫚拍着手笑道:“有田哥变成猪八戒喽!”
孟有田摘下防毒面具,笑道:“还真没错,这东西就是根据猪的特性造出来,是防毒气的玩艺儿。这其中的缘故,俺给你们细细讲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