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过来还得借他的力。”
朱高炽却露出赏识的目光道:“这正说明仲德成长了,当初那个猛冲猛打的急先锋,现在也开始动脑子了。”
朱瞻基仍然一脸可惜道:“一件养寇自重的大案,一件侵吞军粮的大案,有这两件大案,朱济熿根本不能脱身,还可以把他身后的那两位也拖下来。错过这次,日后不知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有,多行不义必自毙。”朱高炽缓慢而坚定道:“如今你二叔一党,自觉胜券在握,行事愈发嚣张了,对付他们的机会有的是,关键是咱们得活下去。”顿一下,他望着窗外的道:“而且就像画画,不是说你把整张画纸都填满了,这幅画就好。真正的高手都会运用留白的。”
“留白?”朱瞻基轻声道。这段时间父子俩相依为命,身边有没有可商量的人,因此时常像这样对话,感情上倒增进了不少。
“对,留白。此处无画胜有画,此处无声胜有声。”朱高炽缓缓道:“有些事我们不说,你皇爷爷也会去想。比如这么大的案子,晋王真的一点不知情么?白莲贼寇抢劫军粮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再阻断粮道?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你皇爷爷不可能不去想。”
“那就更应该把事情都捅上去了。”朱瞻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体会不到王贤在山西是怎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是拼了老命才换来的这个结果。
“那样案子就大了,一定有好些颗人头落地。而且必须要追问,谁会这样做,谁在这样做?有没有幕后指使?还有很大的变数深藏其间。这样波谲云诡的事在没有铁定之前,后发则制人,先发则很可能受制于人。”朱高炽缓缓道。
朱瞻基何其聪明,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一查到底的话,晋王肯定要拼命,他身后的人也要拼命,如今这个敌强我弱的局势下,我们还真拼不过他们。真要拼命的话,说不定连到手的成果也飞了,落个鸡飞蛋打。还不如落袋为安,再作他图,对吧?”
“嗯。”朱高炽现出孺子可教的神情,点头道:“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们不是不办,只是时候未到,先引而不发,待到时机成熟再抛出来,才可事半功倍。”说着笑笑道:“所以说仲德成熟了,取舍之间,分寸拿捏的炉火纯青,让人非常欣慰,非常欣慰。”
“嘿嘿,”毕竟是他引荐的人,朱瞻基与有荣焉的笑道:“儿子也很高兴。”
。
父子俩认可了王贤的处理方法,便关注起接下来要面对的情况,朱瞻基道:“最晚明天早晨,山西军粮案的案卷,就要送进宫里去了。”
“嗯。”一提到宫里,朱高炽脸上的轻松之色便荡然无存。作为不受宠爱的长子,又是太子,他这一生承受了太多来自父上大人的压力,已经对他造成了深深的心灵创伤。
“皇爷爷说不准会召父亲进宫。”朱瞻基难耐激动道:“待会儿儿子让人,把父亲的朝服拿出来熨一下,以免需要穿的时候手忙脚乱。”
“你皇爷爷不会轻易召见我的……”朱高炽却满嘴苦涩道:“那样象征意味太明显,会让你皇爷爷陷入被动的。”
“难道明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也不肯为父亲平反,就会让皇爷爷主动了?”纵使是朱棣最疼爱的孙子,在经过这大半年的遭际后,也对他的皇爷爷颇有微词,毕竟爷爷再亲,还是父亲更近……
“不要有这种态度,哪怕是私下里!”朱高炽难得的严厉起来,说着又叹口气道:“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立身之本是什么!”
“是……”朱瞻基登时泄气道:“是皇爷爷的宠爱。”
“对,你皇爷爷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朱高炽轻声对儿子道:“现在皇爷爷对你有些冷淡,不过是受了为父的牵连。你我父子一体,这是没办法的,但越是这种时候,你就越要加倍孝敬你皇爷爷,从内到外的爱他,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是……”朱瞻基低下头,心说那我跟个卖笑的有啥区别?但他也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便换个话题道:“父亲,你说皇爷爷会如何处置此案?”
“天威如岳、圣心难测,”朱高炽却没兴趣猜度道:“你皇爷爷如何处置,明日就知道了。”说着对儿子笑笑道:“不过,你应该有好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