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情理之中的。毕竟皇帝大开方便之门,对投机取巧之士便是一种纵容,连许多没有作弊之心者,也会因为担心别人带小抄自己不带会吃亏,而选择怀挟文字。太祖皇帝的初衷是好的,但指望考生自觉,实在太理想化了……
王贤手里这份《守则》,便是礼部官员本着太祖精神拟定出来的,要是按照上面的规定执行,怀挟舞弊者十有八九会蒙混过关。本来这也无妨,多少年来都是这么稀里糊涂过的呗,他又是个荤腥不忌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举子,恶心自己。
但这次的总监官可是纪纲,这位顶头上司兼头号仇人,可对自己虎视眈眈呢!王贤甚至有强烈的感觉,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搜检官这个位子上,就是纪纲这厮的主意——若真如此,自然绝不是提携,而是挖了个大坑让自己往里跳!
因为经过这么年的经验积累,其它各环节的防作弊手段,已经很完善了,唯独搜检这个环节,因为太祖皇帝一句话,变成了舞弊的重灾区,而且因为怀挟文字特别容易,作弊者都会集中在这个环节,怪不得那么多人递条子给自己……王贤已经能想到,一旦自己按《守则》对举子采取放纵的姿态,那身为总监官的纪纲,完全可以派亲信,在考试过程中突击检查,若是发现夹带舞弊现象十分严重,自己这个搜检官首当其冲、难逃其咎。那时候,太祖皇帝的玉训可救不了自己……就算性命无忧,但一旦失去了镇抚之位,之前在北镇抚司的心血白费不说,全家都难逃纪纲的毒手!
但要是严格搜检的话,自己岂不要被考生骂死,恐怕就连主考,乃至整个士林,都要视自己为敌人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那些递条子的贵人,自己一旦要严查,就不能区别对待,那样会引爆举子们的怨气的。而条子上的举子八成是有挟带的,要是被自己揪出来进不了考场,恐怕那些贵人们都会恨上自己。
想到这,王贤不禁满头大汗,纪纲这一招好狠毒,让自己不论往左往右都会掉到深坑里去。
这一夜,王贤失眠了,他发现自己之前实在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纪纲……以为靠着皇帝的庇护和自己的本事,能让纪纲自顾不暇,看着自己站住脚跟。但事实却是,纪都督之前那是被他乱拳打懵了,一旦让人家缓过劲儿来,瞅准机会,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让自己遭遇难以摆脱的困境。
到底该严查还是姑息,王贤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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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开考演练,王贤主要负责入场前的搜检,和入场后的巡场,责任可谓十分重大,他与归属于自己的三百名搜检兵丁碰头,又向他们宣布了搜检时的规矩。
那些兵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本来听前辈说,所谓搜检不过是走个过场,但现在这位王大人却要他们从严搜检,不放过一个夹带者。
“考生入场时,”本来众人还以为王贤不过是说几句场面话,但当他将连夜拟定的细则递给担任副手的一名监察御史,命其念出来时,众人才知道他是务必认真的。那御史按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大声念道:“头门、二门内负责搜检的士兵排成两行,对考生进行严格搜检,命其脱下鞋袜、解开头发,还需要解开包括内衣内裤在内的所有衣服等待搜检……搜检时,由两名士兵先后进行搜检,严格检查考生的衣服并携带的所有物品。为了强化搜检责任,这些士兵之间是相互监督的,如果第二个搜检士兵,搜出考生携带作弊物品,就要处罚第一个。作为奖励,搜出一个作弊的考生,便奖励五两银子!”
哪怕是对京卫的士卒,五两银子也是他们一个月的粮饷了,只要揪出一个作弊的考生,就能赚到正常一个月的收入,要是搜出个十个八个,岂不是发大财了?何况还可以正大光明作践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众兵丁自然无不同意,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恨不得赶紧开始。
那位叫熊概的御史,又继续宣读了王贤撰写的搜检细则,诸如帽子、衫、袍、褂、衣、裤,除单层之外,都要拆开里子仔细搜检,就连鞋袜也一样。只要不是单底鞋,都要拆开检查。至于携带的物品,如考箱、烤篮、被褥、坐垫、装考卷的考袋,毛笔、砚台、烛台、水壶、字圈、风炉、茶铫等考试用品也必须要经过严格检查才能带进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