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九日,是会试重考的日子。在此前两日,在贡院关了九天的举子们,终于被放了出去。这九天来,为了防止他们串联闹事,官兵不许他们离开考巷,且只有拉屎撒尿才能离开号舍。他们就是在那广不容席的号舍中待了整整九天,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蓬头垢面、身形佝偻,两眼无神,跟逃荒几千里的灾民差不多。
比起身体上的磨难,更难捱的是精神上的折磨,他们被关在贡院中,不知道外头的情形,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大难临头……毕竟好多举子都是买过考题的,就算没买考题的也大都带着小抄,虽然被王贤王大人网开一面了,但现在王大人好像都摊上事儿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被反攻倒算。
这九天,真是举人们生命中最难捱的九天,当他们终于获释,并得知翌日重新考试时,举子们才放下心来。呼吸着贡院外自由的空气,举子们一个个泪流满面,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只是想到后日还要再进贡院,又要在里面待九天,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但听说浙江和江西的五十名举子还没有获释,铁定要缺席本科会试时,举子们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不是因为看到有比他们更倒霉的,而是那些倒霉的举子,可是来自文教水平最强的两个省,五十名举子起码能取中三十名,而且都是高名次。现在这些人捞不着参加会试,对其余的举子来说,不啻于最大的利好。尽管这种想法十分之猥琐……
带着满身疲惫和几分窃喜,举子们返回各自住处,也顾不上和家里人说几句话,便赶紧洗个澡,冲掉浑身的臭气,又狼吞虎咽的大吃一顿,然后强打精神,吩咐家人按照新的要求准备考具和被褥吃食,他们则倒头就睡……
昏睡了一天一夜,甚至两天一夜,年轻的举子们才恢复了元气,至于年长者依然头昏脑胀、腰酸背疼,但时间不等人,都得强撑着爬起来准备再赴考场了。
去之前,他们都得仔细检查家人准备的物品,是否符合紧急宣布的要求。那变态的要求,乃是出自重考的主考官杨士奇。接到任命他为重考主考官的旨意后,杨士奇面圣听训,朱棣对他说,‘朕这次就任命了你这一个主考。是成是败、是贪赃枉法还是公平取士,全在你一念之间。能不能洗刷江西人的名声全看你了,要是再出了岔子,你也不用来见朕了。’
杨士奇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不仅肩负着朝廷的重担,还背负着江西同乡的生死存亡。皇上让自己接胡广的班,就是在给他们江西官员一个自救的机会,把这次会试圆满完成,为未来的会试树立一个规矩,那考题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要是自己再出了岔子,那新账旧账一起算,赣党的末日也就到了……
杨士奇是公认的大才,他冷眼旁观了梁潜主持的会试,知道考生已经作弊惯了,不搜检是不成的,但像王贤那样却又有辱斯文,最好的解决办法,无异于震慑。何谓震慑,就是要让对方相信你会严查,绝对能查出他的夹带,而且一旦查出的后果十分严重!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杨士奇制定了详细的入场物品规定,并下发给考生人手一册。册子上规定,考生所穿的衣物,不论是帽子,还是衫、袍、褂,都必须是单层的,皮衣去面子,毡衣去掉里子,裤子不论绸、布、皮、毡都只许是单层,袜子用单层的,鞋用薄底的。
对考试用品的规定,也有详细的变态规定。譬如坐垫用单层毡片,考袋也不能有里子,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的笔管必须空心,装水的容器用陶瓷,用于烤火的木炭只准两寸长,烛台要求是用锡做的,并且只能是单盘的,烛台的柱子必须空心通底。糕点等食物都要切开,就连装这些用品的篮子,也要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
这些变态的规定,足足写满了一本小册子,光看看就让人毛骨悚然,可经过了上一场的折磨,举子们的脾气早就磨光了,哪个敢不遵守?这下可苦了他们的家人,两天不到的时间,都在捣鼓这些变态玩意儿,唯恐坏了自家老爷的大事儿……不过杨士奇这手也确实绝,直接让那些举子打消了作弊的念头。开玩笑了,对物品规定如此龟毛之考官,搜检时还不知会如何变态,估计连菊花都不会放过。一念至此,哪个还敢往枪口上撞?
。
到了十九日凌晨,举子们重聚贡院前街。在杨主考的有力震慑下,加上举子们也心有余悸,这次入场十分有秩序,待到天亮时,已经进去千余人,看这样子中午就能全部入场。
天亮之后,举子们才有些骚动,因为他们看到了王贤。
其实王贤也不想露面,他担心举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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