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实很快给他难看,太子认认真真推行了他的钞法,却换来这个局面。认清楚宝钞已经彻底无用,朱棣也不想让自己的国库粮草尽空,全都堆满无用的宝钞。但帝王的脸面摆在那里,朱棣不可能马上就下旨停止钞法,至少也得等到一个台阶再说……
想不到台阶很快就到了,看到京城百姓打死户部官员,哄抢户部仓库的消息,朱棣终于坐不住了,招来了久不搭理夏元吉。
被皇帝冷落了将近一个月,夏尚书脸上的皱纹增加了许多,整个人也瘦了一圈,显得苍老不堪。这时候,朱棣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这个大管家,有多么的不容易,又有多么的能干。
“皇上召罪臣前来,不知是……”夏元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哎,爱卿,你先坐下。”朱棣愈发不好意思,让黄俨给他搬了个锦墩,又亲自起身,把那封奏报拿给夏元吉。“你看看这个。”
夏元吉忙双手接过来,眯着眼看了片刻,颓然道:“皇上恕罪,罪臣这几日眼花的厉害,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
“哎,四十八过眼关,这一关,你终究是没过去。”朱棣叹口气道:“朕的眼早花了好几年,用这个吧。”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金丝花镜,那是郑和从西洋带回来的稀罕物,据说是从更西边的红毛夷手中买到的。带上它,皇帝就能看清奏章了。
夏元吉忙双手接过,戴在鼻梁上,然后细细阅读奏章上的文字。片刻,他抬起头来,双手将奏章奉还给朱棣。
“真让你说中了,当初确实该听你的话,就不会闹到今天这般田地了。”朱棣叹气道。
“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夏元吉忙道:“皇上管着九州万方的事情,难免对钞法的认识有些误差,臣只管户部,对此才能看得清楚点。”
“好了,你不用给朕找台阶了,错了就是错了,他娘的,朕也是人,不可能不会犯错。”朱棣却摆摆手,一脸坦然道:“关口是下面该怎么办?你看这钞法,还有挽救的余地么?”
夏元吉想了想,颓然道:“就算有,皇上也不能用。”
朱棣一阵默然,他知道夏元吉什么意思,王贤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夏元吉岂会不明白,所以王贤那些主意,夏元吉早就奏禀过朱棣,但那种与民休息,甚至要还利于民的作法,朱棣至少要过上十几年紧日子,才有可能见到成效。这对明显感到时不我待的永乐皇帝来说,自然是无法接受的。
“那现在该怎么做?”半晌,朱棣低沉的问道。
“回禀皇上,为今之计,当是放开金银,先让市面流动起来,眼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夏元吉道。
“禁用金银非但是我大明祖制,朕也刚刚重申过。”朱棣一脸蛋疼道:“现在让我开禁,岂不是打朕的脸?”
“皇上可以严查伪钞的名义,规定在伪钞查获之前,百姓可以暂时不用宝钞。”夏元吉道:“百姓必然称颂皇上仁慈……”百姓可暂时不用宝钞,那用什么?自然是金银了……这潜台词谁都能明白,只要有大胆的敢试一试,便知道朝廷已经解禁了。
“只能如此了。”朱棣郁闷的叹气道:“可朕的皇宫怎么办?这些钱从哪里着落?”
“皇上,一来,明年武当山的工程应该可以完工。到时候,臣的手头就宽松一些了。另外郑公公的船队,应该马上就回来了。”夏元吉轻声道:“看看他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哎,九州万方富得流油,朕这个皇帝却捉襟见肘。”朱棣有些愤愤道:“是要想些办法,损有余而补不足了!”
夏元吉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但他哪敢再触怒朱棣,万一皇帝一生气,连眼前的这点成果也保不住。
“你去吧。”朱棣挥挥手,想一下又道:“黄俨,把朝鲜刚进贡的人参,拿两根给夏爱卿。”说着温声道:“咱们君臣相知十几年,你也知道朕是什么脾气,我说过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往后朕还得靠你这个大管家呢。”
“皇上……”夏元吉感激涕零道:“臣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顿一下有道:“只是臣实在是力有不逮,只怕难以让皇上满意。”
“你要是不能让朕满意,这天下就没有能让我满意的了。”朱棣摇摇头,摆手道:“朕知道你难,但朕也难,咱们君臣都勉为其难吧……”
“是。”夏元吉叩首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