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四望,从前只在歌里听过“我家住在黄土高坡”,那时候对陕北唯一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黄土地,没有草没有树,人们都住在窑洞里。但真的亲眼看到才发现,这盘古开天辟地,那蛋黄是不是全落在陕北了?此地已经不是穷乡僻壤可以形容,简直就不适合生存
“金汤城有多大?从前可有战例?”徐卫问道。
“金汤城顾名思义,取固若金汤之意。百十年来,我军与党项人在此拼杀多回,金汤城曾三度陷落,又三度被夺回。城池并不很大,但完全是出于军事目的修建,一切设施都围绕作战需求。相公不可大意。”康随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保安军从前是韩常镇守,现在韩常被调到鄜州,不知顶替他的是谁人?”
“这个……倒没有听说。”康随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听说?”你们北路招讨司的情报就靠听说?没侦察刺探过?徐卫这就有些冤枉徐大了,他到环庆也不久,而且一摊子的内务需要处理,哪有工夫搞这些?而且保安军地处偏远,除了军队之外,纯粹的平民百姓极少,要侦察刺探难度也不小。
距离差不多了,徐卫派出踏白斥候前往侦察。并传下令去,中午之前赶到金汤城下,今日之内就开打。
又走出几里地,斥候侦察归来,带回数名本地百姓。徐卫看那几人,有老有少,都是一般的蓬头垢面,神情凄苦。十一月,天气已经寒冷,他们却没有棉衣可穿,几件羊皮褂子,到处都是洞。
他们并不知道这支兵马是哪一方的,被抓回来之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没一个敢抬头来看。
“你几个,站起身来说话。”徐卫朗声道。
那几人都不动弹,头都快埋到胯里去了。康随一见,喝道:“你们不必怕,我等乃朝廷官军今兵临保安,乃是收复失地,还你等青天”
听他这么一说,那年纪约在六旬之外的老丈缓缓抬起头来,却不敢全抬,只把两个眼珠子使劲往上顶,看了几眼,又埋了下去,颤声道:“小人世居此地,从来安份守己,并无半点不法之事。”
“没谁问你这个相公让你等起身回话起来”徐成大喝一声。骇得几人以手撑地,麻溜地站将起来,仍旧不敢抬头。
“老人家,前面的金汤城你知道么?”徐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一些。
那老丈不敢回答,身旁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汉子大着胆子应了一句:“回相公的话,顺着河走三十里路便是金汤城。”
“那你去过么?”徐卫又问。
“时常去,或挑担柴,或捕几尾鱼,去城里换些油盐吃。”那汉子见徐卫并不如象城里那些军官般凶神恶煞,也就不那么慌了。
徐卫注意边,他旁边一个小女娃,估计只有七八岁,这么冷的天打着赤脚,一条裤子露两个膝盖,冻得通红。一直拉着那汉子的手,把头藏在他身后。
从杜飞虎那里取来了几贯钱,扔了过去:“这钱赏你,给你那娃置身穿戴。”他也是作父亲的,家里的女儿已经会走会说。
那汉子盯着地上的钱看了半晌,愣是不敢去拿,结结巴巴道:“可,可不敢,拿,拿相公的钱……”
“这是你该得的,我再问你,你最近去过金汤城么?”徐卫道。
“去过,去过,上个月底还去过一次。小人运气好,捕得四斤重的大鱼两尾,本想换点油荤。哪知新来的贼配军……”说到这里,自己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来,满脸惊恐这不是寿星老头上吊,嫌命长么?你当着朝廷官军的面说“贼配军”,不就等于是指头和尚骂秃子?果然,除了那位年轻的相公之外,其他的军官们都变了脸色
徐卫将马鞭一挥:“你接着说。”
“新,新来的贼厮专好祸害百姓,小人方进城,两尾鱼便被强夺了一尾,半文钱也没得。再进去,本想寻时常买我东西的那位都头,却被几个恶奴抢去,说是甚么巡检官人要的。小人有心跟他们拼了,这群撮鸟,朝廷养着他们,不打金狗就罢了,居然跟着那姓张的叛降……”
徐卫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你说什么?金汤城里的守军是张深的部下?”
“正是正是从前金汤城里是有秃头结辫的夷人,前几个月都调走了。军汉们还四处征粮,说是金军要出征。后来来的,就是现在城里的汉军,据说是从前鄜延张大帅的部下。”那一直不敢怎么说话的老丈突然口齿清楚地说道。原来,他看到庄子里最瓜最笨的憨狗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得到官军的赏钱,于是也争着来表现了。
徐卫会意,又取几贯钱扔过过去:“拿上钱,去吧。”那老头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扑上去捡了钱就揣在怀里,还拿一个手捂着,冲徐卫行个礼,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几个百姓走后,康随笑道:“相公,金贼怎么也没料到相公跑这么远的路来攻打保安军,想是把女真军都调到鄜州去了,却把张深的叛军调来守保安,这岂非上天襄助?”
“不错金军战力不俗,至于张深的部队嘛,哼哼……”后头杨彦突然冷笑道。
“别轻敌,鄜延军虽说大多投降了金贼,但毕竟曾为西军,攻守城池那一套,他们也不会陌生。”徐卫吩咐道。
“招讨相公,他金汤城就算是固若金汤,我军也得给他轰开了去卑职愿为攻城先锋”杨彦主动请缨。
徐卫没有回应,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要快到中午了,即传下令去,全军加速前进,正午之前必须赶到金汤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