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之,没有委曲求全,我要痛痛快快地活!”
洛俪说完,整个人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不是在说姐姐的事,还说池宪、窦长庚的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话风不对,扯得太远。
洛俪立时陪了一个笑脸,“夜大哥,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请你保密,不要告诉皇上。”她压低嗓门,“皇帝就是个傻缺!我献上去的香玉,多此一举做什么戒指,笨得要死,不知道如何用,不晓得问御医?”
笨!
皇帝给洛俪的印象是这个。
夜公瑾的眉头又是一蹙,想到这事,他就能气得不轻,该死的司宝局,居然敢黑了他的玉角,那磨成粉服下能解百毒。
洛俪又道:“表哥和铁五表哥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不用告诉皇帝,我在背后说他坏话。”
夜公瑾冷哼道:“你都说了,还怕他知道?不怕他把你砍了。”
“砍啊!他要真傻就砍,我洛三娘现在的名头这么大,旷世才女因在家里与朋友兄长闲聊,居然被皇帝砍了。这传出去,说洛三娘在家骂皇帝是笨蛋而死,这是皇帝承认自己是笨蛋?还是说我的几位兄长口无遮拦,为了讨好皇帝,把自家妹子给卖了?”
铁建章回过味儿,敢情这是表妹挖了一个大坑,如果皇帝计较、知道,就是他们几个说的,洛徘肯定不会说。洛徘就是个秀才,连见到皇帝的资格都没有。可他与梁俊可是御前侍卫,朝夕与皇帝相处,如果皇帝知道,肯定是他们三个说的。
梁俊捂着鼻子,自洛俪一进来,他就侧身站立,尽量不去瞧洛俪,可这会子,鼻血还是流出来了,好在他来时就备了草纸,往鼻孔里一塞,嗡声嗡气地道:“表妹,你就提醒我们小心窦长庚!刚才你说池宪是窦家的最有利用价值的一枚棋子,说他与杨丞相府的杨姑娘没戏,还有呢?”
洛俪如梦初醒,说的池宪,怎么扯了一大圈,过得片刻,方继续道:“杨姑娘是皇帝认定要娶的娘娘。池宪不会招惹,保皇派中,最有利用价值的贵女与他扯不上,就无法发挥他更大的作用。那么,清流!”
她微抬着下颌,语调不紧不慢,“清流派之首乃是洛家,我祖父不问世事,一心只做学问;我伯父是琼林书院的山长,也不插手朝政;我父亲是当朝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又是清流的领袖人物之一。所以,池宪想诱我上勾,用我来联姻潜伏清流,好暗中运作,借清流之力为窦氏所用。”
洛徘道:“但长姐猜到他的目的?”
“这只是猜,如果池宪与窦家真有此意,他们不一定会想到我们会猜到。接下来,他们肯定还有其他动作。一旦有了动作,就证明他们有野心。”洛俪带着讥讽,勾唇一笑:“窦家想把池宪当成最有价值的棋子,只怕要失望了。”
上次六尺巷相遇,她可打出了两枚毒针,这毒针原就是她一早替池宪预备的,想着前世池宪的谋划,如果今生也是如此,池宪肯定会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她出现,她不会心慈手软。
前世,她让他不育。
今生,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此。
那毒是她亲自配的,买了外头的三包“绝子散”,再用丹炉精炼而成,最后亦只取了两滴药汁,用银针泡了足足几日,虽只用了半滴,却比两包的药效还甚,恐他人配出解药,她加了一些提升药效的两味灵草。
因是灵草汁提升药效,药力被人体吸收时,会加速速度,寻常的绝子散需有个过程,通常一月之后中毒者才会反应过来,又有半年时间的解毒期,但这药,如果三日之内不解,就算发觉也难以化解。
三日的时间,寻常人根本发觉不了自己中毒,除非是久浸声色、夜夜合/欢之人。据她所知,池宪在成亲前还算洁身自爱,这也是前世,祖父、父亲并未查出此人不妥之处,但祖父却从池宪的眼神与举动瞧出此人不是良人,亦不是女子可托付终身之人。
铁建章问道:“表妹要去乡下庄子避暑?”
洛俪答道:“明日一早就去。我与三弟,还有大理寺卿杜世叔家的杜姑娘姐弟。”
梁俊听梁娥眉说了,“京北县庄子太远了些。”
“不远,又怎么能让敌人上勾?我会带着素缱姐妹同去,母亲也会挑最好的随从同往。”
莲花庄,那里似乎有什么秘密。
她一定要去瞧瞧。
梁氏的陪嫁庄子,她会在得空时一处一处地去转。
她总觉得庄子上藏有秘密。前世时,池宓不愿告诉她,池宪也在刻意瞒着她,今生她自己寻找答案。
夜公瑾在洛家坐了一阵,吃了两盏茶告辞而去。
洛俪立在书房院门前,看着他们三人离去,走了一截,夜公瑾回身,洛俪还俏生生地立在院门口,冲他挥着衣袖。
这一幅画面,直至若干年后,依旧会时常出现在夜公瑾脑海里,令他回味了一生。
洛徘心绪繁复,他认识皇帝,夜公瑾明明就是皇帝,可长姐似乎并不知道,就连两位表哥也刻意隐瞒。
执画在整理书房。
素缱两姐妹坐在书房的小憩间吃瓜。
终于,洛徘鼓足了勇气,决定不做出卖长姐的小人,“长姐,夜公瑾其实是……”在即将脱口而出时,他却又迟疑了。
洛俪轻声问道:“皇帝么?”
洛徘错愕地道:“长姐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一直以为洛俪不知道,可洛俪一语道破,分明就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五年前,他去琼林书院读书,那时我就知道。他喜欢装天子近臣,我便装不知真相,各得其乐。”
他骗她,她何曾不是在骗他。
“长姐还说不愿嫁皇帝……”
“这是真话。如果连真话都不可以讲,做人岂不太累,喜欢什么,我会讲;讨厌什么,我也会讲。人,要活得真诚,尤其对自己真诚。”
他的长姐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出夜公瑾的身份,竟是他多虑了。
不过,长姐能知真相,洛徘觉得很欢喜。
洛俪明知夜公瑾是皇帝,依旧拒绝成为皇帝的女人,不做皇后,更不愿做皇妃。
*
翌日一早,树叶儿、小草叶上噙着晶莹露珠,晨风中一摇即落,滴落泥土转瞬即逝,然,那如烟花将逝前的光芒,却刺花人眼。
杜海珠带着随行的两名大丫头出来,婆子已经将她们主仆三人的行李搬上了马车,二门处,大姨娘与二爷杜海玮立在路口,见到杜海珠就笑。
“大姑娘这是要出门?”
废话!所有人不都知道?
大姨娘笑容可掬,“大姑娘,大爷一人是带,不如把二爷也给带上吧,二爷念了五六年岁,若能得洛三娘指点,说不得明年就能考上秀才。”
杜海琛瞥了一眼,一撩衣袍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杜太太心头大不快,大姨娘仗着跟杜峰的时间最长,带着庶子堵在二门上算什么回事?如果她不在,是不是逼着杜海珠把二爷杜海玮也给带上?
哪家的嫡母会高兴看到,庶子比嫡长子的本事还高、才华还好,这些庶子姨娘得了势,还不得欺在嫡母、嫡子身上去。
杜太太厉声道:“大姨娘,大姑娘与洛三娘是闺中好友,大爷是与洛三公子作伴一起读书,你当是游山玩水,让二爷跟着作甚?没的打扰洛三公子与大爷静心读书。”
大姨娘赔着小心,“太太,二爷年纪大了,不会吵到洛三公子与大爷读书的,他……定会服侍好大爷的。”
“家里没书僮小厮,要他服侍个甚,传出去我们杜家还能有脸面。海珠,快上马车,莫让洛三娘等久了,有什么事就遣人回来说一声。”
杜海珠福了福身。
不远处,立着杜家的两个庶女,个个面露羡慕。
一个粉裙庶女走近,福身央求道:“母亲,你就让二哥跟着大哥……”
“住嘴!洛三娘与洛三公子邀请的是大姑娘与大爷,是不是全家都跟着一道去,你们不知分寸做得出来,我还没这脸面。”
小孩子们交好,彼此邀对方去乡下玩耍、避暑,一个个的跟去作甚,人多了,公子们能安心读书?
大姨娘心里暗道:洛三娘邀请的只有大姑娘。太太知道后,就让大姑娘带大爷去与洛三公子作伴读书,嫡长子去得,为何庶子就去不得,还不是私心作崇。
婆子喝了一声:“起行!”
马车轧轧,直接从偏门驶离而去。
大姨娘直勾勾地看着离去的马车,心潮起伏:太太还是防着他们母子,二爷自思聪慧,学什么都比大爷要快,早前老爷还偏着二爷两分。太太似防贼一般,时不时提醒老爷“嫡庶有别”,而今老爷没以前那样喜欢二爷。
这次如果大爷比二爷先一步过了童试,得到秀才功名,只怕老爷更喜欢大爷,或许眼里再没他们母子。
杜太太瞪了一眼,“天儿热了,都回去歇着罢!”
杜二姑娘望着嫡母的背影,红唇微咬,心里暗恨嫡母私心重。
大爷跟了去,若让二爷跟去也不算什么,可她就是不许。
杜海玮心下落漠,“姨娘、妹妹,我就说不成的,东西都收好了也不让我去。”看似无奈,却暗藏怨恨。
大姨娘道:“她还不是怕你比大爷有本事,在学堂里比不过你,洛三娘指点一番就能比你强了?”
杜海玮轻叹一声,带着书僮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