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七日,洛家人赶抵皇城,入宫拜祭皇后。
二十年不踏出江南的洛瑞作为洛氏家主,生平第一次踏入皇宫大门。
他上一次来皇城,还是先帝之时,一切恍然若梦。
他引以为傲的孙女没了,死在深宫的争斗之中。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洛俪不属于深宫,洛俪行事太过端方,深宫是一方不见硝烟的战场,最终活下来的后\妃,无一不曾手染鲜血,她们为家族争一份尊荣,为儿女争一个名分,更为自己争一世的体面。
而洛丽是皇后,她挡住了太多人的路。
帝王的盛宠,就是一味无形的尖刀,可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如若当初,他不应这桩亲事,他可以站出来说一句话,依仗清流派的权势逼皇帝放弃,但他没有这样做。
既为清流,即以造福万民为任,就不会权大压主,更不会去逼皇帝。皇帝看上他的孙女,是对洛家的器重。
只是,他未想到这一切来得这样的快。
他的孙女长逝在这座冰冷的宫闱之中,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颜,是后宫害了她,又何曾不是洛家的长辈做了一把推手。
在她犹豫挣扎时,只要他们站出来拒绝,果决地召集清流臣子,皇帝就不会强逼她成为皇帝。
洛瑞的到来,令朝中清流臣子簇拥同行。
姜权哭红着双眼,“是学生辜负了先生与贤弟所托,皇后被恶人所害,学生愧对先生……”
洛瑞平静地道:“姜权,这怨不得你。皇上已经替皇后讨回了公道,严惩了凶手,我洛家感激不尽。今次老夫入京,是为了送皇后最后一程。”
他更责备的是自己,活了一世,到底落俗,无法保护自己的孙女。
“各位都是当朝的干臣、贤臣,当秉承琼林书院为百姓谋福的信念传承下去,皇上乃是一代明君,有各位辅佐,定能开创盛世。”
洛俪怕洛家人向皇家讨公道。
她在信里叮嘱,皇帝若给她公道,洛家上下要感激,若不给公道,他们便要以体谅皇帝不易而表态,不可逼皇帝,更不可为难皇帝。
她这么说,是想皇帝真心对洛家有愧。
一份愧意足可以让他善待洛家。
*
二七时,洛瑞带着洛家人入宫拜祭洛俪。
洛俪白日不能现身,可因二七时天色阴沉,她能离开棺椁。
洛瑞是祖父,按照君臣之礼行了半礼,“倾城,你一路走好,祖父来看你了!”
苏氏等人围在棺椁前,看着精致妆容的洛俪,不由悲从中来,逝去的洛俪很美,即便了无生息,却可以美得惊艳,美得令世人咋舌称赞。
洛仪一时控抑不住,哭得死去活来,嘴里唤着“姐姐”,哭昏在灵堂上。
洛瑞与人讨了笔墨,他握着笔,在棺木上龙飞凤舞地写起了超渡亡魂的佛经,虽是七十的人,动作却出奇的快速。
他只盼,自己的孙女能早登极乐,洛俪只觉得那一个个字的化成了金光,空中似有梵音飘来,而她的身子也跟着轻飘起来,不再沉重,不再难受。洛瑞用了一个时辰,在最后一个字落笔之时,棺木之中金光大盛。
正在此时,只听空中掠过一人,“小师妹,三师兄来晚了!”
一个黑袍男子踏空而来,使的是最上乘的轻功,身子一掠已近了棺木,说时迟,那时快,季如风一闪身拦住了黑袍男子的去路。
“季如风,你想作甚?”
杜冲气恼不已。
洛俪是他的小师妹,他应允过她的事,就必会做到。
“三师叔,得罪了!”
两个人过起招来,杜冲一个不防,季如风一把制住了他,“没用了!小师叔已经咽气了。”
“两年前,她对我说过:若她真有一劫,请在听到她死讯后,将她带离皇宫。”
“我知你不信,小师叔未咽气时心脉俱损,九转玉露丸也救不了她,她是在几种奇毒之下咽的气。”
就算是“睡梦人”已然没了一点用处。
既为死劫,便是难解的劫数。
她到底没能逃过这一场劫数。
世间哪会有心脉俱损者存活,洛俪更是真的殒命了。
季如风不叹,他还盼洛俪制出更多的九转玉露丸,可她走了,在所有人的不愿不甘中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血而去了。
生前,她掩饰容貌;死后,却美丽无双。但凡瞧过皇后遗容的,都为她的美丽所折服。她去了,却在去后美得惊艳,美得让人难忘,也正是如此亦成为皇帝心里最大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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