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了,天气有点阴。预料中的朝阳没有出现,无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实质,伸手抓上一把,仿佛就能捏出水来。
这样的天气比起烈日骄阳更让人难受,汗水不住地从身上渗出。可所有人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棉甲、铁甲,又整理了一下勒在下巴处的头盔束带,丝毫不敢发出半点抱怨之声。
今日就是明、清两军的大决战,这一战不但直接决定扬州城的归属,更有可能决定王朝的兴亡更替。清军必须拿下扬州,拿下江南,以东南的财富支撑整个国家。如今的北方已经彻底破败,没有东南的物资,新兴的大清维持不了两年。而一旦丢失江南,成立不过一年的弘光政权也会立即灭亡。
所以,大家都没有退路。可以想象,这一场空前国战会残酷到何等程度。也许就因为你铠甲穿得不够紧,又或者在冲锋的时候因为头盔束带散开,至于铁盔掉落在地,一枚流矢就能轻易要了你的性命。
就算那厚实的盔甲穿在身上再难受,也比直接死在战场上好啊!
多铎也热得够戗,不过,今日的他却难得起穿上一件长和及膝的白色棉甲。棉甲白底红边,上面缀满金色的铜钉。他头上戴着一顶铜边乌色铁盔,铁盔顶上是一根一尺多长的长秆,最上面是一枚枪头,枪头后面是一撮红缨。头盔边上垂下的甲帘扣在下巴前,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手上提着一柄虎枪,左腿边上挂着一把大弓,右腿则挂了一把雁翎刀。
至于背上,还负着一口装满白羽肩的撒袋。
在马鞍后面还放了一卷油布雨衣,雨衣中裹着短斧、紧绳器、连枷。
这么多零碎挂在身上,已是全副武装,使得多铎看起来非常臃肿笨拙。
也由此可见,多铎对这一仗是何等的紧张。
没错,他感到紧张了,捏着虎枪的手也微微地颤着。还好天光尚未大亮,加上他一张脸又藏在头盔里,这才没有让人看到。作为一军主帅,大战之前竟然没有丝毫取胜的信心,若是叫人看到,也不知道士气回跌落到何等程度。
一刹那间,多铎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济南之战的那个雪夜,那个时候,自己算是面对面和孙元较量了一场。那一战没有任何技巧,就两两军的骑兵在一片混乱中硬生生地撞在一起。其结果是自己输得不能再输,堂堂多铎竟被孙元吓得仓皇而逃。
那一战对多铎的打击是非常巨大的,在以前一说起汉人,他都是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一群懦弱的猪猡。可一遇到宁乡军骑兵,敌人打得比自己还疯,而且用的还是建州人最擅长,最值得夸耀的弓马将自己彻底击溃,那一仗可谓是将多铎的信心打没有了。/
下来之后,他还被孙元吓得发了几天高烧。这些年来,他时不时在夜里梦见那个可怕的敌人,然后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
梦中,他总是看到那个男人狂笑着伸出满是人血的脸,张开血盆大口,将白森森的牙齿咬向自己的咽喉。
实在是太可怕了,野兽,野兽!
好在从那一战之后,孙元就移镇扬州,自己再没有在战场遇到过这个混帐东西。也因为这样,自入关之后,我大清军摧枯拉朽似地席卷了整个北中国,也没有过象样的对手。
有的时候,多铎就在想,如果孙元还在宣府镇做军官,只怕李自成未必就能打进北京。而我把旗军只怕也未必能够在他手上讨到好吧!
不过,这一年来,他总有一种预感,清军如果继续南下,总归有一天会碰到孙元的。到那个时候,明朝军如同一根不断被压缩的弹簧,到最底的时候反弹,那种抵抗,只怕会异常强大。
没错,自己就碰到了。
就在上前天,眼见自己就要打进扬州去时,孙元那贼子突然杀到。就好象神兵天降一般,七千骑兵排山倒海杀来……我的老天爷啊,七千骑兵,他怎么会有那么多战马?
想当初济南之战的时候,孙元手头也就两千轻骑吧?
这才几年不见,他手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了?而且,他手下的步兵集团也膨胀到两万之巨,切都是主力战兵。
与宁乡军相比,清军的兵力并没有多大优势。而且,士气低落。毕竟,尼堪的和拜尹图的全军覆灭对清军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前天那一仗孙元的骑兵来得实在太突然,正在攻城的士卒顿时就溃了,如同滚雪球一般被人家咬着尾巴从城北赶到城西,又赶到城南,局面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瞬间,攻城的部队就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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