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册,度牒这种东西自然也是没有的,想来舅舅也没这牢什子。
于是,我就和成千上万的流民一起留在了长清县,瑟缩着身子蹲在街边。进退不得,饿得两眼看到天女散花,真好看啊,跟当年村头刘大嫂一样漂亮。
真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起了骚动,所有人都大喊着:“去西门,宁乡军施粥了!”
听到有吃的,小衲也顾不得看天女,提起精神跟着大伙一通走。到了西门,看到外面的空地上支起了十几口大得吓人的铁锅,等着吃稀饭的难民排起了无头无尾的队伍,小僧忙掏出怀里的木碗排上了上去。
等着吃饭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半天才动一动,没得叫人无名火起,妄生嗔念。
队伍旁边刚好有个长案,有两个军汉坐在案后计算钱粮。两人应该是没有读过什么书,打起算盘的手指僵硬得令人发指,半天也算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于是,其中一人就骂起娘来:“直娘贼,老子也不过是在酒楼当过一年跑堂,如今却叫我掌管伙房,负责这一百多号人的吃用。偏生这军中规矩又大,每一粒米都要精确到极处,少了一颗,当官的就要将你查成傻吊。奶奶的,防贼似的。做了这么多事还被人如此看待,憋屈死我了。老子已经向上头申请了,直接到一线部队去当兵,这地方呆着也没个意思。”
另外一人苦笑:“陆火头,军中就是这规矩,天大地大,规矩最大。”说着,他叹息一声:“火头,你识字,身子又结实,早晚是要要到一线部队带兵的。你到是爽利了,却要将我留在这里烧火弄饭,真真叫人羡慕啊!”
那个姓陆的火头显然是被另一人搔到痒处,心中高兴,连声道:“算帐,算帐。”
可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难。两人算了半天,得出的数字和上一回却又差得天远。
两人傻了眼,手拨算盘珠子,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僧在旁边看得发笑,这也太简单了点吧,不过是一道简单的四则运算,只需看一眼立即就能心算出来,还用得着算盘?
听到我的笑声,其中一人喝骂道:“你笑什么?”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插了一句嘴:“七百六十三。”
陆火头:“什么?”
小僧伸出手指在算盘上噼啪地打了一气,道:“本次施粥,应拨白米七百六十三斤。”说完,又自作主张提起笔在帐薄上写下了这个数字。
那陆火头眼睛一亮:“好字,你读过书。”
“读过。”我点了点头。
“以前做什么的,怎么到了这里,要去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陆火头问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主要是因为饿得实在太狠,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本来我想说自己是个和尚的,想了想,当现在连个度牒也无,野和尚一个很没面子。就回答说流民一个,见大家都朝这边来,于是就跟了过来,想去济南城里讨生活,家里的人都死球光了。
陆火头眼睛大亮,一把将小僧从队伍里提出来,喝道:“就你了,当兵不?”
阿弥陀佛,佛家不能杀生,当什么兵啊?当然,这几日也不知道有多少老鼠、蚂蚁之类的生灵祭了小衲的五脏庙。可那也是超度,但当兵可是要杀人的,杀人不好。
就摇头:“不当兵,在下胆子小,没办法拿武器杀人。”
“去你的,你能读书识字,字还写得这么好。可是个宝贝疙瘩,哪个不开眼地肯让你在前面厮杀,那不是浪费人才吗?”陆火头哈哈大笑:“依你这手字,怎么也能做个书办、书记,前程可比老子还大,将来你说不定还要感谢洒家呢!”
还没等贫僧拒绝,陆火头就大喊:“给他弄点吃的,看他饿成这鸟样,估计也撑不了几天。奶奶的,弄了这么个人才,怎么着也该给老子记上一功吧?”
看到热腾腾的馒头和肉汤,老衲根本无法拒绝。那肉汤里还有一大块肥肉,这是我第一次吃肉,实在是太鲜美了。那种享受,西天乐土大约就是这样吧!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自在汝口头。
只可惜那块肉实在太油腻,下来之后我足足拉了一天肚子才恢复过来。
吃了东西,我才精神起来,道:“我不当兵,当兵实在是不好啊!要不,我当火夫吧。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做菜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什么,你要当火头,这不是糟践自己吗?”陆火头大声叫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过,小衲心志坚定,反正是不能加入军队的,那可是要掉修为的啊!
接下来,陆中秋和军队的官长又劝了几次,可小僧还是不肯松口。他们大约是劝得烦了,加上吃我做的饭吃顺了口,也就默许我呆在军中做起了火头兵。
就这样,我就在宁乡军中呆了下去。背了一口大锅,从山东到淮安,再到扬州。又去了凤阳、河南,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天下会如此之大,世界会如此精彩。加上又不为生活担忧,感觉这样的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这样过一辈子,也是好的。至于修行,一饮一食,起行坐卧都是历练,在哪里不是出家?
另外,陆火头终于如愿地到卸了火头一职,当作战部队当了个管队。后来牺牲在和秦军的战场上,听说阵亡的时候很勇敢,很壮烈……哎,死生无常,众生皆苦,何日能够解脱?
再另外,扬州之战我军获取一场空前大捷。如今,建奴多铎部已经被几路大军死死围住,覆亡只在朝夕。可就在这个时候,听说南京那边有个叫阮大铖的兵部尚书过江来了。此人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相凶狠阴鸷。不过,此人却是信佛的,喜欢茹素。
于是,我就被侦缉厂送到他身边,做阮尚书的厨子。去的时候,梁满仓还交代了,如果阮大人那边有事,立即将消息传回来。
这不是让小僧做奸细吗,哎,没办法啊,吃得是宁乡军的粮。再说,侦缉厂的人实在烦人,如果不答应,也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折腾,只能去。
阮尚书一吃小僧弄的菜,心中满意,就见小僧写得一手好字,非常喜欢,就问小僧以前是不是读过书?
小僧回答说,没有进过学堂,书倒是读过几年,都是跟师父学的。
阮尚书又问什么师父,我就将自己的来历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阮大铖一听说我当过和尚,心中吃惊,又问了几个佛学上的问题,好在这些东西舅舅以前也讲过,照他以前的教授答话就是。
阮尚书听问,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果然是有些学问的,尊师应该是个大德高僧,难怪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佳弟子。依你这手柳公权来看,想必是临摹了真迹的,也不知道你是出自哪一座名刹?”
“瓷佛寺。”
阮大人一呆,显然是没有听说过。
小僧心中好笑,什么大德高僧,舅舅算什么高僧。和香客计较起香油钱来比商贾还恶劣,吃酒凶,打老婆也凶。至于真迹,真有柳公权的真迹,估计他连和尚也不当了,自己卖了钱去当地主,岂不逍遥快活?
对了,阮大人这次来扬州,好象并不是督导各镇大军对建奴作战,他好象也不感兴趣。实际上,他也指挥不动各路兵马,索性也不费这个精神。
阮尚书一到扬州之后也没进城,就派侍卫到处提人,设了公堂审讯。城中各路兵马的将官和相干官员都被他审得一脸死灰。对了,看他的意思,好象是要搞史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