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愤怒,不是惶恐,甚至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悲哀,入骨的悲哀……
此时,阳光那么明亮,鸟鸣那么清脆,古松已经有了生机,除夕来了,春天也就来了。
金兀术看着汩汩流出的血,仿佛不是自己的。
花溶看着刀,看自己举起的腰刀,阳光照射下,淋漓的鲜血成为一种花瓣般的嫣红。
她生平几乎不曾这样面对面的杀人,也很少用刀,因为,女人,总是对鲜血更为敏感。更想不到的是,有一天,这把刀,沾的竟然是故人的血。
故人!
又或许是敌人。
这把刀原是他的,是落马的一瞬间,她从他腰间抽出来的。她隐忍着,等待那一刻已经多时。本来在他冲入火海抱起自己的时候就是良机,可是,那时她赤手空拳,怕不是对手;她甚至还想过在半途截杀,但还在盘算最好的时机。于是,岳鹏举就把这个时机送来。那一箭,他重伤在腰,无法用力,无法运劲。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的手往下,几乎沾染上那一抹艳丽的红,心里一悸,咣当一声扔下刀子,转身就走。
是他的,那就陪他好了。
身后,金兀术的身子靠在大树上,缓缓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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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树仿佛也跟着摇晃一下,他闭着眼睛,彻底死过去一般。可是,偏偏又不死,脑子里那么清晰,大睁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花溶走了几步,又停下,声音十分平静:“你说得对,天下谁都可以杀你,但我不能杀你。你我之间,希望到此结束,永不再见。”
他嘴巴颤抖,说不出话来。
花溶忽然回头,转身又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
绝望中,仿佛感到一阵光亮,他睁大眼睛,她这是要怎样呢?替自己疗伤?替自己包扎?
她伸手,他心里一喜,这是要扶起自己么?他微微张嘴,剧烈的疼痛,说不出话来来。她在他身上摸索。
铠甲早已掉了,身上的衣服也七零八落,有着一股烧焦的糊味,手一碰到,几乎碎裂。也因为如此,她的手几乎摸在他半裸的身子上。
钻心的疼痛,奇异的蛊惑。身子奇怪的颤抖,一半火烫,一半冰凉。肌肤和肌肤的直接接触,传递着一种奇怪的体温,仿佛世间最好的灵丹妙药。
她的手停在他的腰间,她的手居然是温暖的。那手不再如昔日的柔滑,显然是这两年更勤于练箭的结果。也因为如此,她逐渐地在失去她的那些异常美丽的东西——女性最看重的相貌,如花的容颜,手也是其中一部分。
再也无法跟那些弹琴歌唱的二八佳人相比。
所有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她力气比别人大,相貌就要逐渐比别人差——因为那样勤奋的苦练。
已经不再是柔若无骨,更不是最上等的丝绸一般的感觉,甚至略略,粗粗的,跟他这些天接触的女子的手有细微的察觉。可是,却带着一种粗犷的美妙,并不十分柔滑,停留在那片肌肤上,带着温热,伤口的疼不知是在复苏还是在麻木。
他难以动弹,只眼珠子转动,怔怔地看着她,不知是喜是悲。
她竟然咯咯地笑起来,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手从那里移开。
他失望极了。
她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铁黑色的小牌,上面用金字写着金兀术的名字。
女真文不普及,别说宋人,就算一般女真人甚至女真贵族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算掉在地上,也不会有多少人主意,最多不过以为是个普通的铁片,估计看都不会多看一眼。金兀术自己也没怎么当回事,所以随意放在身上。
花溶细看几遍,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心念一转,决定不归还他。然后,她又伸手,到他的左侧腰部。
这里没有受伤,她的手停留在那里的时候,他还是只能转动眼珠,干瞪眼看着,看她飞速解下那块自己随身的玉佩。
玉佩上有“兀术”两个字,那是老狼主颁发的令牌,几个太子每人一个。这个玉佩,几乎每个太子都随身带着,成为他们的标志之一。
除了这些,她还摸到一个精致的褡裢,里面有一串金叶子。她如一个打劫的女大王,很是得意:“四太子,对不住,这个我也拿走了。你们在宋国烧杀掳掠,估计生平从不知道无家可归,贫穷交加民众的痛苦。四太子,如果你身无分文,又无任何随从,无任何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如果不如强盗一般打劫,你会如何活下去?你想不想体验下千千万万因为战争的祸害,以至于身无分文的流浪汉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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