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花溶写字煎茶,却从未见她这样慢慢的一针一线做针线,像足不出户的闺中妇女。当然,金国也有一些能骑射的女子,可是,一般能骑射的女子,大多失之粗豪,很彪悍,五大三粗的,像男人婆了。即便外貌偶有姣好的,但于琴棋书画、煎茶、缝补这类女工上,那也是说不上的。但为什么花溶,她能做到这样?战场上的时候,冲锋陷阵不让须眉;在家里,操针纳线,煎茶做饭时,又娇弱如地道的女人。
一个女人,为何能将这两种美德发挥到极致?
忽然想起岳鹏举,心里又苦又涩,这才明白,岳鹏举当初是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是岳鹏举的妻子!
岳鹏举此生竟然有如此的福气。纵然自己机关算尽,这一生,也得不到他那样的幸福。
他细细盯着儿子身上的衣服,竟然想得痴了。
“阿爹,阿爹……”
他拉着儿子的手,有些困惑:“儿子,你说,阿爹要怎么做,你妈妈才会永远留下来陪伴我们?”
陆文龙怔了一下,发现阿爹竟然一本正经在跟自己讨论问题。他也很困惑,却郑重其事地想了许久才慢慢回答:“妈妈不喜欢王娘子,也不喜欢耶律娘子,如果妈妈留下,她们会害她的……”
金兀术不动声色,就连小小的孩子也看了出来。
陆文龙盯着父亲,迟疑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阿爹,可不可以不要王娘子和耶律娘子在家里啊……”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儿子:“你说,只要她们离开,妈妈就会回来?”
陆文龙回答不上来。
“儿子,妈妈给你说了什么?”
陆文龙摇摇头,妈妈只教他不许吃任何外面的东西,其他的倒没有提起。
金兀术看着远处长长的夕阳,也不知为何,滋生了极其浓厚懈怠的感觉。既不愿想起战争,也不愿想起往昔的宫廷争斗,血战小商桥,临安一战,谷神宗翰宗隽等兄弟之死……真到了权利的巅峰,反而孤寂起来。九五之尊又能如何?登上龙椅又能如何?
“阿爹,阿爹……”
“儿子,太累了,阿爹太累了。”
陆文龙很是奇怪,阿爹没打猎也没上战场也没锻炼,怎会累?
金兀术见他满面的失望,问他:“儿子,你想说什么?”
“我……”陆文龙扯了一根青草拿在手里,又不说话。
金兀术追问:“儿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文龙这才慢慢说:“阿爹,我觉得,你更喜欢王娘子她们,待她们比待妈妈好……”
“何以见得?”
“你打过妈妈,经常跟妈妈吵架。可是,你却从来没有打过王娘子和耶律娘子,经常赏赐她们东西,对她们和颜悦色……”
他心里一震,往事历历在目,的确,自己口口声声喜欢花溶,可是,替她做过什么?真正为她着想过什么?
陆文龙见父亲陷入沉默,住口不再说下去,小声问:“阿爹,你生气了么?”
金兀术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躺在草地上,抱着头,看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成片的白云飘浮,像洁白的牛羊。许多年了,从未如此平心静气地观察大自然。
“阿爹,妈妈走了这么久,你想不想她?”
他只是不答。
陆文龙见阿爹不回答,更是失望,只坐在原地,拿着枪,反复摩挲。
知道夕阳完全西下,天空便成了一种金黄色的碧蓝,金兀术才坐起来,拉住他的手:“儿子,我们该回家了。”
陆文龙闷闷不乐的,一句话也不说。
“儿子,我答应你,以后,家里只有你们母子,其他人,都会离开。”
陆文龙惊喜地抬起头:“阿爹,真的吗?”
金兀术点点头:“可是,现在还不行。现在王娘子还不能走。”
“为什么呀?”
他神神秘秘的:“因为,这是你妈妈要求的。若是她走了,你妈妈会恨阿爹一辈子。”
陆文龙大惑不解,金兀术眨眨眼睛:“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点点头,听话地不再追问。
远远地,王君华从湖边出浴。这些日子的节食和草原上高强度的锻炼,她的身材有了极大的恢复。出浴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竟能穿上那套最华丽的新衣服了。这是来自临安最好的裁缝,上面繁复的花纹,精美得远胜宫廷秀衣。
她袅娜起身,侍女们扶起她,远远地,就连耶律观音也不得不惊叹一声,宋国服饰的精美,果然非辽金能比。自从花溶那番警告后,耶律观音不由得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一心揣度那番话的真心假意。现在,自己跟花溶比,完全处于下风,如果花溶意在王君华,随后自动退出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若她收拾了王君华,再对付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孤立无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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