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李开复服了软筋散,短时间内比寻常人还不如,根本不足为惧,所以月白衣不怕他们跑了。留下一个单冰,就足够应付。
如今,要抓到东方青才是。
她敢肯定,东方青肯定没有走远。
谁都看得出来,东方青心属梁以儒,自然不会弃梁以儒不顾,一人逃离。现在这里只有四名百花宫的姐妹,算上单冰和月白衣也不过六人,要搜寻怕是不易。
“小心点,别让东方青钻了空子。”月白衣走下客栈的楼梯,她倒要看看,东方青能跑多远。
东方青的武功不低,月白衣也没有跟她正式交过手,但东方青出现之时,那惊艳一招,便是月白衣也心有余悸。东方越教出来的义女,无论是心智筹谋还是武功,都决不可小觑。
这客栈立于官道旁,往日里人来人往的也不少,进进出出的,三教九流比比皆是。一眼望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就这一家客栈。
“东方青,能去哪呢?”月白衣走出客栈。
外头都是荒原,冬日里林木凋敝,越往京城方向走,越萧瑟荒凉。站在官道旁,月白衣蹙眉,这里看上去也躲不了人,难不成东方青心灰意冷,丢下梁以儒先行离开了?这马厩里的马匹她也是清点过的,东方青的马匹确实没了。
真的走远了?
她沿着官道慢慢走着,试图找出些线索,如果东方青真的走了,那倒也是省事。
殊不知,东方青哪儿也没去,就在梁以儒的床底下猫着呢!
房间里进迷烟的第一瞬间,她直接翻窗而出。湿毛巾捂住口鼻的那一瞬,以最快的速度窜入了梁以儒的房间,躲在了他的床底下。她不知道月白衣她们想怎样,只能第一时间去保梁以儒的性命。
至于其他人,她倒没想那么多。
月白衣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在耳里,原是百花宫上头的人,为了梁以儒的性命不许他回京。
这虽然是好事,可她知道,若是如此,梁以儒只会悔恨终身。
她不愿看他痛苦挣扎,也不愿一介白衣被人绑成这样,丢弃在地。
东方青不是没有犹豫过,若是任由月白衣作为,梁以儒也许真的可以避开京城动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可如果这样,梁以儒此心不安,他不会快乐的。
最终拳头紧握,深吸一口气,东方青突然就地翻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床底。一个猛虎扑兔,直接扑向了单冰。
单冰快速拔剑,东方青眸色陡沉,一掌摁住她的剑柄,直接将冷剑推回剑鞘。下一刻,骤然化掌为拳,根本容不得单冰喊出声来,已然将她震出去。
脚下骤移,一记手刀落下,在单冰还来不及撞上墙壁弄出动静的前一秒,单冰已经晕厥在东方青脚下。她不伤人,否则此刻,单冰已是死尸。
东方青的下手几乎可以用快、准、狠来形容,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连武艺高强的李开复也看得仲怔了片刻。不得不承认,当年东方越送她入宫保护公主,确实是有些道理的。
就东方青这一身功夫,除非她愿意,否则鲜有近身者。
只是跟月白衣相比,倒有些胜负难料。
月白衣的武功,也是相当不弱。
“我只能救你一个。”东方青快速解开梁以儒的绳子,“李大人中了药,根本不利行走,而相宜——”她顿了顿,瞧了梁以儒一眼。
“公子你赶紧走,别管我们。”相宜压低了声音。
梁以儒踌躇片刻,突然起身点了头,“对不起。”
“前面有人,我们从后窗走,我的马在后面的树林里。”东方青开了后窗,扭头望着梁以儒,“抱紧我的腰,我带你下去。”
他微怔。
君子素以男女之别为重,岂能——还不待他想明白,她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肢,似解释又似自言自语,“既然你不肯,换我抱你也一样。”
落地的那一瞬,梁以儒还在发愣。
除了夏雨,他这辈子还没、没抱过别人,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东方青也容不得他别扭,拽着他的手腕,快步朝着林子里走去,“赶紧走,月白衣很聪明,她很快就会发现。咱们不能走官道,只能走山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好。”梁以儒缓过劲来。
可两个人一匹马算是怎么回事?
梁以儒盯着那匹马又犹豫了。
东方青翻身上马,低眉望着马下的梁以儒,“你再怎么盯着它看,它还是一匹马,不会变成两匹马。你要么上来,与我同骑一匹马,要么回去跟相宜和李大人在一起,慢慢等着京城无恙,再回去。”
她朝他伸了手,“上来!给你两选择,要么你抱着我,要么我抱着你。”
听得这话,梁以儒嘴角一抽,除了夏雨,还没有女子如此豪放无忌的。
但东方青说的确实也有道理。
仿佛下定了决心,为了夏雨,他豁出去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不及见夏雨一面来得重要。
思及此处,梁以儒握住了东方青的手,坐在了东方青身后。
眉眼含笑,嘴角微扬,东方青也不回头,只是低眉瞧一眼微颤着置于自己腰间的那双手。那双执笔挥墨,书尽诗词歌赋的手,此刻就落在自己的腰间。
虽然极为不情愿,可到底也是无可奈何。
这样想着,也是极好的。
算是弥补了心里的空缺,让此生的憾事能尽量少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浅浅的道一句,“抱紧了,若是摔了你,我可不负责。”语罢,一声马鸣,策马扬鞭而去。风过耳畔,心里是欢愉的。
原来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算得上幸福。即便心里酸涩,但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高兴,也是幸福。取代不了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恨不相逢未爱时。
你来迟了,终归就是来迟了。
彼此都心知肚明,月白衣很快就会发现人没了,消息会快速传到京城,而后——京城内外的百花宫门人,都会严加防守,不会让梁以儒入城的。
“其实她们是为你好。”马儿累了,中途歇息,东方青让马匹去吃点草料,马匹上有些干粮,她想得果真是细致。
“我知道。”梁以儒啃着冷馒头,眸色微沉,“但是我必须回去。”
“如果回去是个死呢?”她问。
他深吸一口气,“那也得回去。”
“为了夏雨?”东方青坐在他身边,眸色微暗。
“是。”梁以儒毫不遮掩,“为了她,我就该回去,即便是个死,也该看上她一眼。见不到最后一面,也该见一见新坟孤冢。说好了,要一起回代州的,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那地方,本就不属于她,原就不是她该来的。”
东方青苦笑,“这世上,还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吗?人生在世,恍惚百年,不过是行云野鹤,怎么可能还有自己的落脚点呢?”
“不,她有。”梁以儒深吸一口气,望着满地的落叶,萧瑟枯黄,“在我心里。”
有泪在眼眶里徘徊,东方青笑得艰涩。
是啊,夏雨有个落脚点,哪怕不容于世,还有梁以儒的心,为她撑起一片天。那么自己呢?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回去之后该怎么办呢?
悔婚?
义父不会放过她,势必会加重处罚,抑或——死在义父手里。
而沈浩——这次回去,她一定要杀了沈浩,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便是为了梁以儒,沈浩也该死。她不是嗜杀之人,但也从不惧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其实何止梁以儒一人,东方青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来看我?”东方青忽然笑问,眸色微凉。
梁以儒一怔,“什么?”
“没什么,问问罢了!”她一笑,转身朝着马匹走去,“前面不远处有个镇子,咱们去那买一匹马,到时候就能走得快一些。”
他点头,“谢谢。”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谢谢,我不要你的感恩。”东方青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有些东西,你给不了,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多说无益,还不如让彼此都存着一些心思,来日薄暮苍老,还能有点遗憾在心里,也算是此生念想。于你于我,都好。”
梁以儒不说话,同骑一匹马,马儿跑得自然不快,到了前面的镇子,天色渐暗。山路崎岖,不便于行,天黑了更难赶路,可她知道梁以儒的心思,这日夜焦灼着心中的人,便是睡也不会安稳。
匆忙买了一匹马,二人又继续赶路。
荒山古道,随你走。
天涯海角,陪你去。
怕只怕,路尽了,人也散了。
昏黄的篝火之下,是相顾无言的两个人,你不言我不语,彼此沉默着。许是觉得尴尬,东方青起身,“我去拣点柴火。”
“还是我去吧!”梁以儒转身就走。
她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久得连自己都忘了呼吸。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中,心也跟着慢慢沉沦。温润如玉,儒雅天成,说的便是眼前这个男子。
容貌清秀,举止优雅,她何其欣羡,何其仰慕,只可惜终归不是她的。
夏雨,真好。
她低头一笑,转身朝着林子里去。
这种天气,想要抓点野味是比较难的,所幸她也不是什么弱女子,也受过野外的生存训练。这个时候还是会有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出来觅食,就看运气好不好。
梁以儒回来的时候,东方青正在杀兔子。
她下手很快,匕首落下,整只兔子皮就剥了下来,连皮带毛,干干净净。扭头看见痴愣的梁以儒,眼底透着一丝惊悸之色,东方青手抖了一下,笑得尴尬,“一直吃素食,怕是不够体力,我——”她不知该说什么,至少寻常女子是不会这般狠辣的。
“我知道。”梁以儒将柴火丢进火堆里,“各为生存罢了!”
她微怔,蹙眉望着他。
他不怕?
“你的手法,和阿雨的很像,一样的干净利落。”梁以儒抬头看着她,“她就喜欢往外跑,往山林里跑,逮着什么吃什么。运气好逮着野猪,还能分肉给她那些小兄弟们。她这人,藏不住东西。”
说着,他垂眸不再看她。
温暖的篝火,熏烤着兔肉,哔哔啵啵的柴火焚烧之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
撕了一条兔子腿递给梁以儒,“吃吧,估计没有夏雨的手艺好。”
梁以儒伸手接过,盯着兔肉良久也没有下嘴。
东方青蹙眉望着他,“如果还有下次,我不会让你看见我杀兔子的模样。”
“她最爱吃肉了。”他低吟了一声,却声音哽咽,“无肉不欢,做东西也挑三拣四的。烤只兔子,非得去掏个蜂窝,自己倒是躲了,倒是把虎子蛰得满山跑。到了吃的时候,非要吃最大的,虎子也心疼她,谁让她总是不长个呢!”
东方青默然不语。
即便是夏雨的事,即便是从他嘴里出来的,即便心里不痛快,可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极好的。至少,她能清楚的告诉自己,他在身边。
等到了京城,再想这样安安静静的独处,只怕是不可能了。
“真好。”她回到,“能从小一起长大,情义上无人能比。代州好美!”她哽咽了一下,“不像京城,不像我,对我而言这辈子得到最多的是命令,是吩咐,是执行。”
他抬头看她,稍稍一怔。
东方青噙着泪,望着他笑,“在所有人眼里,摄政王府是个很可怕的存在,犹如九幽地狱,冥界地府。可在我心里,那是家,是我唯一的归宿。我爹娘在瘟疫中死去,而我进了摄政王府。从小到大,我不敢懈怠不敢偷懒,因为我知道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
“后来,我便站在了义父身边。我这辈子的幸或者不幸,都源于义父。但我不恨他,他也可怜。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个父亲,为了一个病重的女儿,竭尽全力,不惜与天下人为敌。”
“作为父亲,他从未失职。只是作为臣子,他错得离谱。可那,与人性无关。他只是生理上的缺憾,导致了心里的扭曲。所以他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东方旭身上,只因为他这辈子都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了。所以他恨!恨天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这些是梁以儒从未听过的,不管是谁,只怕都不会相信。
他定定的望着她,“东方越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