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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更深露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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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耿芝茵面色迷茫:“你为何如此问?难道是听说了什么传言?”

    诚王道:“你回答我便是。”

    耿芝茵摇摇头:“父亲当初虽然也有树敌,但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有心害我的,只有厂卫的走狗。”

    诚王审视着她,神色更为郑重:“如今世间,我已是你最贴心的人了,你心里有话,可要如实告知于我,这样我才好护着你。不然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会措手不及。”

    耿芝茵有些心慌,紧紧握起诚王的手,殷切道:“淇瑛,你是怎么了?原先你不是也对厂卫厌恶至极么?为何如今竟不信我的话?他们谋害了我爹爹,想要害我铲草除根,不是顺理成章的么?如今我一无所有,哪里还有别人再想害我?”

    一无所有?倘若真是一无所有,那些人又何必处心积虑想要杀她?

    见她不说,诚王也没有逼问下去,而是很快转做了随和笑脸:“我还不是怕一味地防备厂卫,疏忽了余人?你既然说没有,我自是信的。你早些睡吧,我走了。”

    他起身朝门口走去,耿芝茵不舍道:“你……今日也不打算宿在此处?”

    诚王朝她回望过来,她穿着一身与此深秋季节不相合的衣裳,轻薄的胭脂色对襟纱袄,里面露出芙蓉刺绣的白缎抹胸,一头青丝松松地束于脑后,脸上妆容精致,眉黛唇红。

    今晚他是突然造访的,她能有此准备,足见是每晚都是如此,每晚她都在等待着他来。

    他笑了笑:“明日我需早起,怕吵着你,改日再来陪你。”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初一离开耿芝茵视线,他脸上笑容立刻散去,一丝不留。

    *

    夜色渐浓,远处街上传来更梆声响,悠远而深邃。

    “晚些回去也没事么?”杨蓁问。

    徐显炀道:“明早再回去都没事。”

    “天亮后你也有把握脱身?”

    “诚王府里共有侍卫一百四十三名,其中三十四个是我的人,还不算另外的十九个男仆。另外还有四十二人是东厂的,也可归我调遣。”

    杨蓁惊得险些从床上跌下地去:“王爷知道么?”

    “怎可能叫他知道?”徐显炀哂笑着,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转脸看见她盯着自己两眼放光,“怎么?”

    杨蓁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夫君比诚王能耐多了。”

    她很自然地岔神想到:若想叫他把诚王杀了,好像也轻而易举。

    要不是至今已然越来越觉得诚王对徐显炀并无恶意,她说不定真会做此筹谋。

    她又问:“那些人手虽然名义上是你的人,可是都能确信可靠么?万一有人贪恋诚王给的财帛,倒戈过去怎办?”

    徐显炀想到北镇抚司里尚未查清的内奸,叹了口气:“那自然也说不定,好在我早有安排,他们互相之间并不全都清楚谁是自己人,诚王收买到其中几个,也不至于将其一网打尽,我也不会把重要讯息传给他们所有。”

    杨蓁道:“可是诚王带了耿芝茵回来,你却不知道。”

    徐显炀懊丧地皱起眉,一翻身压下她道:“哪有新媳妇洞房之夜就来揭夫君的短儿的?”

    “哎呀,疼!”

    徐显炀动作一顿:“还疼啊?是不是……方才这回太过了些?”

    杨蓁苦着脸道:“不是那里疼,是胳膊疼,腿也疼。”

    徐显炀怜惜地为她揉着手臂:“是我太馋嘴了,方才不来这第二回就好了。”

    “那也不怪你,我也……”杨蓁说到半截,才醒悟这哪里是自己一个“新媳妇”该说的话?顿时小脸又红透了。

    方才这一回他不再像上次那样猴急粗暴,不但动作轻缓温柔了许多,还像是有意讨好她似的,手口并用对她百般撩弄,还未深入便将杨蓁弄得娇喘连连,正事来时也是力度适中,节奏适当,虽说杨蓁初经人事,难免仍有不适,却已然尝到了个中甜头,也有些沉迷其中的意思了。

    若非亲历,绝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人高马大一个人,还有这么温柔细致的时候。

    徐显炀一笑,伸过光裸的手臂又将她搂了,在她耳畔柔柔地吻着,许久方道:“我陪你到天明再走,你那件正事可舍得对我讲了?”

    杨蓁次日不必当早差,晚起一时也无妨,既听他说天明后也有把握脱身,自是盼着他能待上一整夜,听罢说道:“我想问你,当初是依据什么判断耿德昌是奸党之一的?”

    徐显炀听得一怔。

    泾阳党一开始起源于无锡,吸纳人员多出自江南,可许多浙江籍官员又是他们的对头,后来泾阳党发展壮大,成员虽仍是江南人居多,籍贯地域已然涵盖多省多地。现如今他们蛰伏不出,就再难根据什么分辨谁是他们的成员。

    “是替他行贿打点的董志文招供所说的,柳湘他们言语之间也是这个意思,而且听上去耿德昌还是个首脑,要不然,耿家女儿也不至于因为掌握了他们什么私密而被追杀……”

    徐显炀忽然顿住,目光炯炯地紧盯着杨蓁问:“你是不是怀疑,耿德昌其实不是奸党?”

    杨蓁点头道:“依你看是否有此可能?”

    徐显炀双眸闪烁,似感浑身血液都渐渐沸腾,颇为激动地道:“倘若他其实不是奸党……”

    杨蓁接上道:“倘若他不是奸党,而是手中掌握了什么奸党的重要把柄,当时他获罪入狱,便用行贿与要挟双管齐下,向奸党宣称,倘若他不能脱罪,便将那把柄向厂卫与皇上献出,拉奸党陪他同死,这不是也有可能么?”

    “没错,”徐显炀也道,“奸党大多执拗,就像柳湘那样,如果耿德昌也是奸党,而且还是一大首脑,为何他的同伙们会那么轻易就怀疑到他的女儿要投靠厂卫呢?何况厂卫还是她名义上的仇人。这一点本就不合道理。”

    有时心念认定了什么事不过是先入为主,只需一点点提示,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便会发觉柳暗花明。

    徐显炀不觉已坐了起来:“如此一来,奸党一系都会急盼着他被处死,不但运作关系鼓动朝臣上疏劝皇上及早结案,还要故布迷阵,让我们以为耿德昌是奸党首脑之一。于是,耿德昌来不及献秘便被斩首,然后,他们疑心耿家女儿也知道内情,才想杀其灭口!”

    “还有一点,”杨蓁为他裸.露的肩膀上披上一件衣裳,“诚王很可能清楚耿德昌并非泾阳党人,所以在见到你们将其定为奸党首脑,对你们的误解也便随之加深。”

    诚王的立场一向不为徐显炀所关心,他此刻心念急转,飞快联系起一整套新的逻辑框架。

    可兴奋了没多会儿,他又垮下了双眉,沮丧道:“如今愈发可以确信,耿德昌所藏的那个秘密极为事关重大,可是,如此重大的秘密,柳仕明那个傻瓜恐怕是不知道的,连耿芝茵是否真的知道,都很难说。那些人想追杀她说不定只是稳妥起见,咱们想要获知内情,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杨蓁劝道:“咱们能有今日进展已然值得庆幸,焉知来日不会有新的收获?还不用急。”

    徐显炀想到今日有此进展全仗她心思慎敏,捏了捏她柔嫩的脸蛋笑道:“你当真是比我所有的手下都要能干,我娶了你可是捡到宝了。”

    杨蓁笑着推开他的手:“你可还没娶呢。歇下了吧,明日你还有公务。”

    夜确是够深了,两人当即吹灭烛灯,共枕而眠。

    徐显炀头脑尚且亢奋,躺了一阵难以睡着,一睁眼之际,见到昏黑之中杨蓁也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似是有话想说。

    “在想什么?”他问。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杨蓁将手指与他的手插在一处,闭了双目。

    她是再次拾起了从前的那个想法:如今愈发可以确信诚王只是为人蒙蔽,对他生了误解,倘若去对其开诚布公,解释个清楚,说不定真有望将其争取过来,那样的话,前后两代君王都信任了他们,奸党再想生什么幺蛾子都不怕了。

    可是她能料得到这话说出来,会得徐显炀如何回答。

    在他看来,争取诚王根本没有必要,不值得去冒触怒诚王、引发难料后果的风险。

    她只好忍下了想说的话。当此时候,他能同意留她在此已是极限,不能再增加他的忧虑让他放心不下了。

    他们到了今日这一步,却是住在别人家里,想要高枕无忧、幸福长久,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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