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陈酿方道:
“大人自当说与我知。小娘子天真,心性弱,难免受不得。我既为她先生,自然该与她扛起。”
赵明诚又叹一声,正欲说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靖康之耻,惨状连连。光是文书相传已教人不忍直视,何况忽与人言语呢?
见赵明诚语塞,其间伤心,陈酿也解得几分。只怕真实的状况,凄惨奇绝,断非他可想象的。
陈酿遂道:
“大人,不如学生自己看吧!”
“也好。”赵明诚长叹一声,拂手唤了边地的文书来。
陈酿双手接过文书折子,似觉有千斤重量。谢府众人的命运,尽承在这一方折页之中了。
他颤颤巍巍地展开,小楷行行,皆是触目惊心!
朱琏投水自尽!
郓王赵楷与五郎皆染病逝世!
谢诜虽尚得残喘,却早已伤病连连,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至于旁人,多也无异于此。
至于朱凤英、仪鸾宗姬、何斓,无不归入金人的浣衣院!便是人至中年的朱夫人,亦未曾幸免。
陈酿自然知晓,金人的浣衣院,又岂是真正洗衣的地方?
那分明是供金人贵族取乐,蹂躏妇女之处!她们一个个,尽是王妃、宗女、国夫人之尊,一旦国破,竟连半丝尊严也不留!
陈酿正满腔悲愤,往下读来,却又见得更屈辱之事。
太上皇与皇帝,并着后妃、宗室、世家,皆被金人强逼着,于蛮子宗庙行了“牵羊礼”!
所谓牵羊礼,是金人蛮子由来已久的习俗。便是让人上身裸露,作牲畜状,以供祖宗祭祀。
可那些人,是天子,是贵女!纵观青史之上,便是亡国,又有哪位王公贵族受过这等屈辱?
陈酿一腔愤慨闷在心尖喉头,只将册页越握越紧。
赵明诚看着陈酿的样子,亦勾起他心头的伤感来。便似才结痂的伤疤,又蓦地被人揭开。
窗外已是日落黄昏,夕阳将人心酿得浓烈,化作一团晕不开的郁结,越发深重。
忽而一阵风过,吹动陈酿案头的宣纸,他方一怔,这才回过神。
此时夜已深了,黄昏时的悲愤渐渐沉在心底,不露声色。
那时,陈酿被情绪沾满了头脑,不得思考。现下想来,那份文书,却也有些蹊跷之处。
满纸的凄凄惨惨戚戚,却少了两个人。
关于鲁国公府的记载中,像是从未有过赵廷兰与谢菱二人!
按理说,赵廷兰虽是闲散子弟,到底也身为宗室。连谢府众人亦清晰记载,断不会对他只字不提!
思及此处,陈酿只猛打了个寒颤。
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一时思索不到,只觉月凉如水,摧得人周身生寒。
陈酿心绪难遣,遂取下架子上的披衣,行至院中,兀自步月一回。
赵府的童子见屋中亮着灯,也不敢就走,只立在院中等吩咐。
见着陈酿出来,他忙迎了上去,只殷勤问道:
“陈先生还未睡呢!可是有甚吩咐?”
陈酿看他一眼,心下感慨。似这童子般,没甚么念想,也不知甚么苦楚,却活得更自在些。
陈酿抬眼望月,一时兴起,遂道:
“劳烦你,替我取一张琴来。许久未理丝弦,怕是手生了。”
琴者情也,人情世情,聊作派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