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这一回,她却不再像梦里一般与他争吵。
七娘方正色道:
“你为何而乱?”
陈酿沉吟一阵,道:
“事关你的,故而,有些乱。”
七娘心下一紧:
“我知道,你所言何事。李婶婶昨日便与我提过。”
陈酿微惊,转而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有些情绪,只隐在神情之后,不为人所知。
他抬眼,见浣花还在,只满眼好奇地看着他们。
陈酿方道:
“浣花,你先下去吧!我与小娘子有话要说。”
浣花有些犹疑,看看陈酿,又看看七娘。纵是师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大好的。
可这对师徒,一同逃难南下,总与旁人不同!
浣花只站着不敢动,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七娘白她一眼,方道:
“你且去吧!”
浣花有些尴尬,二位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得退下。
见她去了,陈酿方道:
“蓼蓼,你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七娘一愣,她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么?
七娘遂道:
“酿哥哥,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她如此直愣愣地问,陈酿倒惊了一瞬。
他默了半晌,方道:
“我想了一整日。从前,我总以为你应该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你应该留在江宁。有人照顾,有人伺候,像在汴京时一般。”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
“可你是你自己的谢蓼,总不能我觉着怎样好,便一味地劝着你做。你已及笄了,是位成年的小娘子,这些事,自然你自己说了算。”
七娘一怔,这些话,又与梦中不同了,却依旧教她心潮澎湃。
她遂问道:
“那酿哥哥心里,希望我留下来么?”
陈酿叹了一声,这便是他心头最沉重的疑问了。
当初带她拜访赵明诚,不就是希望她习惯江宁的顺遂日子么?
他忽起身,踱步至窗前,只道:
“若这是一片策论,多方分析,你留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不是策论!”七娘急切道。
人生不是策论,人心亦不是策论。
陈酿方道:
“你说得对,这不是策论。我有私心,我放不下。”
七娘望着他。窗间月光清冷,映上他侧颜的轮廓,温润又俊逸。
他的私心,是她么?
他放不下她么?
“所以,”陈酿又道,“是去是留,你自己选。”
话及此处,七娘忽笑了。
这一切,与梦中不同,却又比梦中更好。
那样顺其自然,那样不加矫饰,便如月色一般清朗。真心而对,坦然视之,这样就很好。
她方道:
“酿哥哥,我也有私心,我也放不下啊!”
闻听此语,陈酿亦笑了笑。
二人同吃同住,经年有余,患难与共,又岂是容易放下的?
陈酿心里始终记得,他要竭力护她周全。他答应过,是要带她回汴京的。
七娘又暗自偷笑一回,自语道:
“我还以为,酿哥哥又要丢下我了呢!”
她声音虽轻,夜里寂静,陈酿却也闻着了。
他方行过去,只朝她眉间轻敲一记:
“又嘟哝什么呢?我说过,不论何时,皆不会丢下你的!”
七娘莞尔一笑,点了点头,再不说什么。
自然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二人虽已释然,可于李清照、赵明诚那里,又该如何解释呢?
他们这等热忱,岂不该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