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正于帐中写奏疏。
他书得一手好字,瞧来也是下过苦功夫的。若无战事,只怕做个书法大家,畅游祖国山川,亦是极好。
他写罢落款,又向身旁陈酿道:
“陈参军帮我看看,言语可有不妥之处?”
陈酿到底是文臣,于此之上,更细心些。
他接过看来,原是奏报那日木罕出使一事。
陈酿又读了几行,忽在几个字前顿住。
“迎回徽、钦二帝”!
他蓦地一怔,看向韩世忠。
韩世忠换了一脸正色,神情中自有一股坚定:
“可有不妥?”
显然,他知道那句“迎回徽、钦二帝”意味着什么。
但他依旧固执地写上。
陈酿递回奏疏折子,只道:
“并无不妥。”
韩世忠反倒一惊,打开奏疏左看右看。
那几个字,分明在啊!
陈酿怎说并无不妥?
韩世忠方道:
“参军看仔细了?”
陈酿点头。
“为何不劝?”韩世忠问道。
陈酿笑了笑:
“劝而无用,不如不劝。”
韩世忠沉吟半晌,只道:
“我不是不懂人心。但迎回徽、钦二帝,是人伦,是道德。连这些都没了,咱们打这仗,恢复疆土,又有何意义?”
空有广袤疆土,百姓不得教化,俱如金人般野蛮。
那才是真正的侵略!
只要这仁义礼智信在,大宋便不会亡!
陈酿方道:
“将军是有大胸怀之人。方才所言,酿明白。”
可陛下不定明白。
对于将士、臣子而言,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可于身居高位之人,这天下,不过是股掌间的一盘棋局。
一旦自己掌控,再不容他人染指。
韩世忠微蹙一下眉头,又道:
“我是信陛下的。”
信他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断送大宋国运。
身为帝王,这分气度,总还是该有的。
韩世忠合上奏疏折子,定了定神情。
陈酿亦点头:
“我信将军。”
韩世忠笑了笑,看向他,忽振奋道:
“如今局势已稳,待岳将军的兵到,咱们便能将金人一举歼灭。”
原是赵构担心金兵杀回温州,遂派了岳飞自后堵截。
如此,金人进退不得,腹背受敌。
若无意外,胜负此时已定。
韩世忠又看了眼奏疏,接着道:
“此前在秀州时,听闻冲喜一说。我想,这折奏疏,亦需冲一冲喜。”
为陛下的胸怀与仁义,冲一冲喜。
为他们此役的胜利。冲一冲喜。
陈酿一怔,似乎已知他要说什么。
韩世忠笑道:
“此前同你说,你与谢小娘子娘子的婚姻之事,是该办了。”
陈酿深吸一口气,只道:
“蓼蓼还小。况且,战船之上,只怕有些委屈她。”
韩世忠哈哈大笑起来:
“已十八了!再不过门,便成老娘子了!”
他看着陈酿摇摇头,又道:
“至于委屈么……我与夫人亲自主婚,战船便作十里红妆。寻常小娘子,哪有这个体面?”
此话倒也不假,战船送嫁,本朝还是头一个。只怕日后载入史册,也未可知!
韩世忠见陈酿不语,只拍拍他的肩,打趣道:
“陈参军还羞了?”
陈酿倒吸一口气,他自然不是羞。
战乱之际,生死未卜,这时候成亲,只怕愧对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