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是谁赠予柔婕妤的?”或许是我的面色与语气过于郑重,王美人有些迷茫,谨慎回道:
“公主若真这般喜欢,臣妾送于她便是,难得娘娘这般疼爱公主。至于这枕头的来历,臣妾也不甚清楚,改日再问问柔姐姐罢。”
王美人举过枕头,虽有些不舍,却仍旧递了过来。
我自知方才心思过重,因为心急,语气有些不妥,忙含了笑,把枕头推回去,言道:
“本宫不过白问几句,既然是妹妹用习惯的,本宫自然不能夺人所爱,左不过照着做个一模一样的吧。”
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浅浅,语气更是温和如春日的暖洋,这便是慈泽六宫的皇后最惯常的表情。然而我长长的护甲尖却装作无意间插入枕头缝合的丝线中,待王美人尴尬的收回枕头,我的手撤回,只听“哧拉”一声,尖利的护甲把香枕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干花花瓣纷纷从枕囊中涌出,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了床边,脚上,地下,我面色大变,诚恳的致歉:
“抱歉,这护甲太尖利了些,损坏了妹妹的香枕,这可如何是好。”
我这样一说,手中更慌,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枯黄的干花,结果一不小心头钗碰到枕头上,王美人没按住,香枕整个倾斜下来,更多的花瓣涌出来,落了一地。
我轻轻在干花中搜寻,心内的猜测被证实,隐于干花中的褐色颗粒,香味浓郁,微透一丝苦气,远胜花香,但因其数量少,且隐在花瓣间,被花香压住,所以常人难以觉察。
那褐色的颗粒,正是麝香仁。
好缜密的心思!好精巧的手段!杀人于无形!
麝香能致使孕妇滑胎,若长久被此香熏染,便可致女子无孕。难怪当初王美人只吃了半只螃蟹就小产,恐怕无论吃不吃螃蟹,她都坚持不了几天了。
心内隐隐有种感觉,这枕头定与陈婤有关,即便不与她相干,我也要查出这只幕后的黑手。
指尖微微颤抖的挑起麝香仁,轻轻一嗅,皱眉道:
“妹妹这般年轻,正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时,怎可用麝香?!”
“麝香?!”王美人惊诧的瞪着眼睛,紧紧盯着我指尖的一些褐色颗粒,口中喃喃道:
“不,不,臣妾怎会用麝香——那是能致孕妇小产的啊!”
惊慌中,她扔掉枕头,以帕掩唇,脸上是极度的痛楚,思绪似乎跌入痛失爱子的回忆中,眼神越发的愕然,却又很快想到什么,连连摇头:
“臣妾不信,柔姐姐不会害臣妾,臣妾的孩子是她的干儿子啊!”
我的眼神郑重而含了冷意:
“你是说,你并不是因了螃蟹才小产的?”
王美人点头,又摇头,惊慌之极,我见她思绪纷乱,手足无措,忙捉了她的腕,正视着她的眼神,再问:
“告诉本宫,你小产之前都有些什么症状?”
王美人涌出一脸的泪水,痛苦道:
“臣妾怀着龙胎时,初时还好,后来便越来越觉不适,腹中时有痛意,但宫中的姐妹们大多没有生养过,也都说大概怀孕时就是这般吧,那日见云姐姐吃螃蟹,不知怎的,一时嘴馋,就讨了半只来吃,哪知,刚刚吃下,便腹痛不已……”
王美人一脸后怕,仿佛又沉入那样的痛苦中,泣不成声。
刚刚吃下便腹痛不已?即便是穿肠毒药也没有这么快发作吧?可见那螃蟹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若说方才只是怀疑,而如今经我不露破绽的假装无意撕破枕头,看到麝香仁,心中已是十分笃定,王美人的孩子是因久闻麝香而滑胎,挽云,不过是恰巧做了替罪羊。
可是柔婕妤现在正得圣宠,且怀着龙胎,我若是这般去问,惊了她的胎气可如何是好?而王美人如今失宠,杨广对她的事恐怕也不愿多追究。
一时间愁眉不展,看着王美人哀哀哭泣,除了安抚,再想不出别的法子。
“皇后娘娘……臣妾夜夜用此枕,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不能怀龙胎了?”王美人一脸泪水,哽咽问道。
“不会的,只要以后不再用此物,你还会好起来的。”我劝慰道。
王美人这才稍稍放心,转而变成一脸的恨意:
“是谁杀了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叫她血债血偿!”
看她恨得咬牙切齿,我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心中着实为她惋惜,怜悯叹道:
“可怜的孩子!只是妹妹切不可轻举妄动。”
王美人抹去泪水,面上微露凄苦:
“娘娘放心,臣妾已不再是那个初入宫闱的小女孩,若放在以前,臣妾此刻定然是冲过去问个清楚!”
她一向胸无谋略,只凭着一肠子直来直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法子,万一再弄巧成拙,可就更加难办了,于是问道:
“妹妹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
王美人一脸的绝决,从床上起来,言道:
“臣妾这就去求陛下,带着这枕头去,说明原委,陛下一定不会再怪责臣妾鲁莽失子,一定会重新宠爱臣妾的。”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渴盼,方才的恨意也不再那么分明,仿佛真的可以复宠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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