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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啊....天下怎么会有你阿父这般的仁慈君王呢?”
“自古以来,对君王不敬重的人,大多惨死在君王的手里,可你阿父从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无礼而有杀心,从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去杀人....每次杀人,都是为了社稷,是不得已而为之...宁愿背负恶名,也要为天下扫除祸害,这般仁慈的君王,老夫只恨早生五十年,不能辅左他一生。”
刘勃听着浮丘伯的话,心里却有些滴咕。
这全天下,大概也就只有您会觉得我阿父是仁慈善良的。
他刚才可是要当众炸死一个儒生啊。
浮丘伯苦笑了起来,“你无法理解,我并不怪你,你们都无法理解...你们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个何等英明的君王,包括那个张不疑,其实他也不知道,但是,勃啊,你一定要效彷你的阿父,君王杀人,不能是因为自己的喜怒,不能因为私人的恩怨,只能是为了社稷大事,将来,你若是在名誉与社稷之前犯难,我希望你能效彷你阿父,无视自己的名誉,要为天下做事。”
刘勃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而韩安国看起来感触却颇深,他再次打量着面前这个老人,眼里的神色都有些不同了。
“唉,可惜啊...可惜啊。”
浮丘伯摇起了头,也不知在可惜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那些有名的弟子大多都到齐了,众人看着他身后的那废墟,眼里都有些茫然,面面相觑,浮丘伯却示意他们坐在自己的身边,跟申培这种多撒网不同,浮丘伯走的是精英路线,弟子不多,但是都很优秀,很有才能。
而那些原先结社犯事的儒生们,此刻也是坐在这些师叔的周围,都低下了头。
“当初啊...陛下曾与我聊起了儒家的未来,当时陛下说了很多的东西,让我非常的惊恐,甚至是愤怒,我觉得陛下对儒家太过轻视,甚至是公然诋毁,因为陛下所说的儒家,跟我所知道的截然不同,到了我想想都觉得后怕的程度,我在那个时候,觉得这只是陛下对儒家的不喜,故而没有多想。”
“可到了如今...我却觉得有些狐疑,因为陛下曾与我说过的东西,如今都在一一出现。”
“陛下说儒家会以孝为名,以礼为枷锁,囚天下人...我不以为然,直到出现了礼派之争。”
“陛下说儒家会反对百家的学问,毁灭诸家之所长....我不以为然,直到出现了你们这些人。”
“陛下还对我说了很多,以理食人,以儒害民...我都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却很害怕,因为陛下的话都在一一成真。”
浮丘伯看着面前的诸多弟子,目光最后落在了赵绾的身上,“大一统的主张,我并不反对,但是圣人的道理利天下?你若是连一物都不利,何以利天下啊?大汉贤相辈出,除却张相,有周相,陈相,萧相,何人是以圣人的道理来治理天下的?难道他们做的不够好吗?难道你能做的比他们更好吗?当初圣人不出的时候,尧舜禹又是靠着什么来治天下呢?”
“你不懂得治国,不懂得农桑,不懂得打仗,你甚至比不上长安里的一个樵夫,你有什么德行,轻视百家之学问呢?”
“若非农,你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在这里狂吠?若无墨,你这身上的服饰又是从何而来啊?”
“若无兵,你能安心在这里谈论学问吗?若无医,你早就熬不过上一年的寒冬!”
“一件事都做不好,没有任何的才能,整日却叫嚣着圣人的道理...我问你,圣人的道理是什么?哪个圣人让你轻视百家?就是圣人,都要以百家里的先贤为自己的老师,毕恭毕敬的跟着他们学习...你算什么圣人门徒啊?!”
浮丘伯的声音越来越激烈,赵绾面对墨家和皇帝还敢出口反驳,可是面对浮丘伯,他那最擅长的辩论也根本发挥不出来,哑口无言,双眼紧闭。
“尚方自设立以来,给大汉带来了多少好处?养活了多少百姓,纺织出了多少衣裳?庇护了多少百姓?我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任何人都可以称为圣人,哪怕是最普通的人,也可以通过对本身的提升,对周围的贡献来成为圣人...若是我的老师能看到如今的局面,他会当面拉着那些墨家的手,称他们为真圣人!”
这一刻,众人哗然,却又不敢反驳。
因为荀子真的说过这样的理论,人人成圣论,否定一切职业歧视,血统歧视,认为无论出身,只要肯学习,肯效力,坚守本心,恪尽职守,就能成为圣人。
浮丘伯看着他不敢反驳的模样,再次大声说道:“董仲舒要以儒家的主张来驾驭百家的学问,那他要做的,不是打击百家的主张,而是改进儒家的主张,让儒家的主张能够驾驭所有的学问,有人要驾车前进,绳索套不进去,只听说过要换绳索的,不曾听说要换马车的!
这简直荒唐!
而你们这些人,若是能跟随他,跟着他一同改进,我什么都不说,可你们却只学了个形,就要出来卖弄,自以为能做出一番大事来,以天下为自己的使命,却不知,自己的行为却是要祸害全天下的!
”
赵绾勐地站起身来,绝望的拔出了长剑,就要对准自己的脖颈。
众人大惊,就要起身阻拦,浮丘伯却骂道:“杀!杀了自己!你个懦夫!造成了这般恶果,不想着要弥补,却想要一死了之吗?要你的师父和我们来为你承担这些过错吗?!申培怎么就招了你这样的弟子呢?!”
赵绾听闻,更是崩溃,眼里满是无助。
“我该如何...该如何啊....”
浮丘伯没有理会他,当着他的面,再次阐述起了自己的学问,这一次,他从荀子的人人成圣论,以及天行有常论开始了自己的讲学。
浮丘伯已经有很久没有讲过学了,这一次,大概是他讲述的最完全的一次,他结合了很多过去,如今,甚至是未来,他对未来的儒家发展和思想脉络都进行了研讨,他与弟子们讲述着天下的变化规律,到了最后,甚至开始讲述起了社会的运行规律,“我以为,天行有常,此常不只是道的演变,更是这社会的演变,王朝的更替,百姓的生活,都是有规律可遵循的,谁若是能找到其中的规律,就能加以改变,能抓住自然规律的人,可以发现或发明有利的东西为自己所用,能抓住社稷规律的人,可以使天下太平....”
“没有什么东西是预订的,所谓的上天启示,不过就是规律的彰显不被中人所得知而已。”
“社稷的主体在与民,今以农贵,君驭农,故而君农为上下,若他日以匠贵,商驭匠,可有商匠为上下之时?农与君孰贵?商与匠孰贵?君不可使农亡,农却可使君毁....”
浮丘伯讲述的内容,结合了很多的东西,甚至是刘长在刚刚醒来后对他吹嘘的那些东西,他的弟子们此刻都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一时间都忘记了记录。
最震惊的大概就是韩安国了。
他此刻浑身不安,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浮丘伯的每句话,都能插中他最敏感的地方,让他激动不已。
果然,这长安确实没有来错,这里的贤人很多,而且比自己要厉害了无数倍。
浮丘伯说完的时候,弟子们都没有缓过神来。
刘勃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他行礼,“师父的才能,已经超过了我所知道的所有大家。”
“这哪里是我的学问啊...这是你阿父的学问啊。”
浮丘伯说着,刘勃瞪大了双眼,我阿父的学问??
看着刘勃这茫然,不可置信的模样,浮丘伯忽然潸然泪下。
刘勃大惊,急忙询问:“师父?何以如此?”
浮丘伯悲伤的说道:“我已经很年迈了,若是我逝世,陛下又该怎么办呢?”
ps:不好意思啊,上午外出,本想着很快就能回家,没想到回家晚了点,手腕不是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