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禄轻笑着夸赞了一声,脚步不曾有丝毫停歇,在湿冷阴暗的隧道内疾驰飞奔。
尚涵此刻也没有多余心思再害羞浅笑,全神贯注地维持术式运转,虚天图在指尖上隐现,瞪大双眼死死凝视前方。
啪!
啪!
啪!
一层层结界被悄无声息地破解突入,两人配合更愈发默契无间,几乎都不曾再有几分停顿便一路畅通无阻,化作一道残影在隧洞内急速掠过。
直至——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好似拨云见日。
林天禄脚步稍顿,凝神细瞧,讶然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赶工修缮般堆放着大片砖瓦泥水,仿佛是要在地底下建造出某种庞然大物一般。目光随意扫过,隐约可见四周这片空旷之地已有几分宫殿般的轮廓雏形。
但,这座只剩地基雏形的宫殿内外却空无一人。
“先生,此地只是一处‘节点’”
尚涵仿佛猫儿般略微扭动娇躯,贴身爬起,耳语低吟道:“至此地便有八条隧洞分开,通往各个方向,亦有其他出入口。而我们的目标便是最中间这一条,径直通往青城之地。”
“先追上去探个清楚。”
林天禄眉头微皱:“尚涵姑娘,抓紧我的衣服,我们再加快些速度。”
“还、还能更快吗?”尚涵闻言倏然一愣,芳心亦有些莫名颤颤。
“自然。”
话音落下,二人当即化作一抹流光爆射远去,在隧洞内带起一阵狂风。
...
“——唔!”
待得一阵头晕眼花后,扑面大风倏得一止,尚涵这才感觉眼前白茫茫的画面渐渐恢复。
直至扶额定神,精致脸蛋顿时一僵。
因为她这时才发现,如今她和林天禄正站在人堆之中,吓了她一跳。
“怎、怎么回事?!”
四周站满密密麻麻的人影,其中男女皆有,却无一例外神色呆滞...不,那已算不得是呆滞,而是真正的空洞无神!
“这是僵尸?”
林天禄眸光微瞥:“还是单纯的尸体?”
“在他们体内...暂时感觉不到阴气流动。”
尚涵被吓得小脸发白,脑筋一时都没转过弯来:“而且跟阴尸好像也有些不同。”
“阿弥陀佛——”
低沉沙哑之声蓦然从远方飘荡而来,却似针刺般令耳朵一疼。
尚涵心头微紧,下意识循声望去,顿时发现在人群之中赫然簇立着一名瘦弱僧人,那佝偻干瘪的身形只一眼便让她回想起那晚的见闻。
“两位施主突然闯入我等秘地,不知意欲何为?”
老僧人双手合十,浑眼微垂,俨然一副神虚入定般的沉着缥缈:“此地可不是常人所能轻易到达。”
尚涵檀口微启:“我、我们...”
但话到嘴边,却好似哑然难言,看着不远处那张干瘪腐朽的诡异面庞,只感心口紊乱震颤,一时竟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难以说出。
“姑娘,还是由我来与此人聊聊吧,你就安心歇息会儿。”
耳边的温和嗓音再度响起,令那股笼罩身心的战栗感如潮水般褪去,好似受伤小兽般呜咽着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揪紧了林天禄的衣襟。
“——好了。”
林天禄抬头淡淡一笑:“这位大师,出声恫吓一位稚龄少女可不是正派之举,更遑论你这吃斋念经的佛门之人。”
“这位女子虽是稚龄,但其心思早已与成熟女子别无二致,亦习得阴术为幽鬼术者,何以普通人家的小女孩相待?”
诡异僧人合掌沙哑道:“况且老夫特意派遣那些地痞无谋之徒前去驱赶她,非但不曾闪躲退让,反而深入险境前来此地,这般鲁莽不过妄受危害,需得让她好好尝些苦头,才能知晓此世之险恶恐怖,决计不能这般掉以轻心。”
林天禄失笑道:“大师这番话,岂不是在说自己很是危险?”
“没错。”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诡异老僧却颔首应声下来:“我不知其身份底细,但她若执迷不语屡屡牵扯其中,我只能无奈出手教这女子好好‘沉睡’,饱尝苦痛后悔。”
“大师倒是直言不讳。”
林天禄微微眯起双眼。
透过翠绿双眼,亦能隐约看清此人底细...不,此人并非活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人,真正的邪鬼之僧。
残腐血肉包裹着魂体,极为澎湃深邃的阴气与煞气凝结其中。但不同于寻常妖鬼,这诡异老僧还以一身血肉炼制出惊人气血、炽热如阳,阴阳交泰际会,竟达成一个极为微妙的平衡循环,极阳与极阴交融运转,弥漫出阵阵氤氲诡雾。
这等修为,怕是丝毫不会亚于那些蛮境的妖鬼大魔。
“施主有一双慧眼。”
诡异老僧岿然不动,蓦然低沉开口:“只是这双眼却不知会给施主你带来何等灾祸...索性,与这女子一同束手就擒,乖乖留在此地哪里也不要离去罢。”
话音刚落,老僧身影仿佛鬼魅般化尘散去,其一身诡异气息也俱消弭无踪。
林天禄略感惊讶,正要凝神搜寻,但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诡谲细风,当即侧首闪开。
嗖!
一张满是老茧的手掌从身后蓦然探出,气血萦绕、阴气呼啸,竟在半空中击出一道极为沉闷的轰鸣巨响,宛若雷鸣在耳畔生生炸裂。
“哦?”
他脚步旋踏腾挪,很快与身后偷袭之人拉开了距离,定睛一瞧才发现偷袭来的攻击竟来自刚刚僵立在两侧的失神人群——
便是这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依旧满脸呆然空洞,如同人偶般抬手维持着挥掌姿势。
嘭!
拳掌蓦然相撞,炸开一阵翻腾气浪。
“原来是这种手段。”
林天禄反手挡在背后,回首轻笑道:“没想到大师一副僧人打扮,使出来的手段倒是阴损诡异的很。”
而在他背后,赫然又站着一名年轻男子,同样维持着挥拳姿势。只是这重若千钧的一拳已然被牢牢抵挡下来,纹丝不动。
“只要能将施主制服,用何手段自然无妨。”年轻男子无比僵硬地扯开嘴巴,干涩道:“世间万般手段自有其存在的道理,阴阳调和、正邪流转,无论威能如何,无非用途不同罢了。”
“大师这番话可着实不错。”
林天禄凛然一笑,随手将其震退,眸光微瞥,就见在场这数百人的身体竟缓缓动弹起来,仿佛齐齐遭受操控要一同发起猛攻。
哪怕仅是一具‘傀儡’出手,力道与速度便可称得极强威能一击,若这数百人一同出手,怕是仅靠蛮野力道便足以将此方地下宫殿都给生生拆碎轰塌!
不过——
“大师此招,亦有明显破绽。”
面对围拢而来的骇人杀机,林天禄只是神色镇定地翻手一压,灵气如排山倒海般轰然倾轧而下!
霎时间,这数百人皆是双腿剧颤,弯腰驼背,险些被生生压垮在地!
哪怕他们还能勉强还维持着站立姿势,但刚要出手的攻势却再难施展,就连哪怕一步都踏之不出。
“一力,便可破之。”
“阿弥陀佛。”
诡异老僧的身影又悄然再度出现,自动弹不得的人群中缓缓走出,身形极为消瘦,仿佛随意都会颤抖着摔倒在地。但他开口说出的话语却一如既往沙哑低沉、又无比沉稳坚实。
“施主果真有惊天动地的本事,只不过我受故友所托,可不能在此地有分毫退让。”
林天禄眼神微凛,沉吟道:“大师不妨说说,你们这伙人聚在这地道之下又有何图谋?”
“交谈无用。”
诡异老僧缓缓不上浑浊不清的双眼,这一刻气息仿佛当真圆寂消逝,只余下这一具腐朽枯木般的骨架身形,枯槁双手缓缓合掌捻起佛印。
“终究,还得手上功夫见真章。”
“大师既然想切磋切磋,那在下自然奉陪。”
林天禄单手探出,轻笑道:“但交战胜负一分,还望大师能老实说说,尔等究竟对正阳王府布下何等阴谋暗局,又有何所图?”
但听闻此言,枯槁老僧的神情却蓦然一怔,双眼微睁,那股凝而未发的气势渐滞,喑哑道:“施主此言,又是何意?”
林天禄脸上笑意依旧,但心思却是急转。
——不对劲。
这老僧人的反应,并非伪装出的假象!
恰至此时,一声呼喝骤然从远处炸开:
“老友!孙女婿!你们二人快些停手!”
话音刚落,就见原本还阴阳气息交汇的枯槁老僧顿时将气息泄得干干净净,合掌退开。
林天禄亦是惊异万分,循声眺望一眼,赫然瞧见一名满鬓花白的老者身影飞踏腾挪而至,衣袍华贵端庄、身形极为挺拔壮阔,气色红润。
倏一落地,老者便拂袖把须,朗声道:“孙女婿还请稍作冷静,此番冲突乃是一场奇妙误会。”
林天禄惊疑不定道:“不知老先生您是——”
“华严兴。”
老者豪爽大方一笑:“舒雅的亲爷爷。”
林天禄嘴角猛地一抖。
眼前这人,就是舒雅敬爱有加的爷爷...正阳王华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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