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人家们,哪怕再困苦狼狈,唯独是爱惜子女后代。如此情谊,也令人动容。
而四周的县民们见状也颇为感慨,眼眶渐红,拂袖垂首长叹。
此番若无先生相助,他们膝下的儿女子孙被鬼冥宗掳走,怕是与这些可怜的老人家...
无甚区别。
“——几位老人家,还请稍作冷静。”
而谈娘莲步轻移而来,语气舒缓道:“沿途赶来操劳困苦,不妨先行坐下歇息一番吧。”
说着,她轻拂衣袖,轻吟道:“兰儿,先带这些老人家们到府内坐一会儿,记得要好生招待,万不可失礼。”
“是。”
几名侍女很快应声上前,搀扶着老人们缓缓离开。
直至这时,林天禄才重新侧身看向寂静无声的鬼冥宗人群,神色复杂道:
“你们,可曾看见那些老人的眼泪?”
鬼冥宗内,无人应答。
但为首的黑纱女子很快垂首躬身道:“奴家已是瞧见,更是倍感痛心疾首。往后再不愿瞧见这般人间疾苦之景。
而此番恶行,我们鬼冥宗事后也定会对那些受难的姑娘们予以赔偿和安抚,保护她们将来一世无忧,以示我们鬼冥宗的诚恳悔改之心,决计不会再犯下当初之举。”
“希望,你们当真能遵守诺言。”
林天禄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拂袖沉声道:“收拾好此地狼藉,再让我们入院内好好聊一聊吧。围堵在街上,实在是不太妥当。”
“谨遵先生吩咐。”黑纱女子颔首应声。
旋即,她回身看向后方跟随的一大批鬼冥宗人,目光平静无波,淡然道:“可曾听见林先生之言?尔等如今站在此地,没有命令吩咐,不准离开哪怕一步,更不可肆意活动。”
“宗主有令,我等定是遵从。”
鬼冥宗人一同拱手行礼,齐声高喝应声。
但此话一出,四周的县民们倒是暗暗吃了一惊。
原来这身份古怪的神秘女子,竟是这鬼冥宗的宗主?!
而一宗之主,又是跪地拜首、又是躬身应声。当真不知林先生当夜究竟在鬼冥宗施展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竟能让鬼冥宗的宗主都如此敬畏有加。
“诸位乡亲,如今已是无事,先请散去吧。”
门庭前的茅若雨和华舒雅一同走出,轻声劝道:“这些尸身总归不好多瞧,也尽量不要再生无妄冲突,接下来就交由相公与官府之人来帮忙处理。”
“那...还请夫人一家定要多加注意小心!”
“先生和几位夫人定要保重。”
四周邻里们面露犹豫之色,纷纷关切叮嘱。
“各位放心吧。”茅若雨与华舒雅对视一眼,带着温和笑容将邻里乡亲们渐渐劝走。
而谈娘与云玥也悄然来到了林天禄身旁,神色肃然,低声道:
“天禄,这些鬼冥宗人就由我们暂且看守,若有何变故,会尽量镇压拖延。”
“你就与这位新宗主入屋放心一谈吧。”
云玥美眸一转,轻笑道:“况且,还有那位赤姑娘在一旁盯着。”
林天禄侧首瞧向庭院屋檐上,就见赤灵渊如今正交叠着美腿,环臂抱胸,目光平静地俯瞰着下方众人,恍若一尊门神似的。
“谈娘,待会儿官府之人赶到,还请帮忙先招待一二。”
“好。”
谈娘微微颔首。
直至吩咐妥当后,林天禄才看向侯立在前一言不发的黑纱女子。
“姑娘,入屋否?”
“奴家并无异议。”
黑纱女子浅浅欠身道:“先生无论有何要求,奴家定当全力满足。”
...
少顷后。
鬼冥宗风风火火闯入长岭之事,已经在县内外尽数传开,一时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但在此时,却无人敢随意靠近林宅所在之地。
一是有林先生劝解吩咐在先,四周各地邻里不敢多做打扰。二同样是官府反应迅速,如今已是派出了诸多捕快衙役,将林宅四周的街巷封锁围拦,免得些寻常百姓不慎靠近了鬼冥宗人,突升变故,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林宅,如今已是一片宁静清幽。
唯有在走廊间,正有三道娇小身影,正偷偷摸摸地瞧向待客茶阁内。
“——这,便是鬼冥宗的宗主?”
雪杉略微探出脑袋,目光闪烁不定。
因为没有太过靠近的缘故,又隔着纱帘,她瞧不太清楚对方的真容面貌,依稀可见是名女子。
“坏女人。”缩在身旁的林绫小小嘟哝一声。
“确实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于璇灵揽着两位瘦小少女的肩膀,悄然后退离开,小声道:“你们将来长大了,可不能跟这个女子一样。”
林绫小脸紧绷,连平日里的笑容都已隐去:“绫儿定不会变得那么坏。”
“先生他....与鬼冥宗的宗主独处一屋,当真不会有危险?”
雪杉倒面露几分担忧之色,抿唇道:“我担心,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是那宗主女子想故意将夫人们调离开来,在放松警惕交谈之际,接近后突然出手偷袭。”
院外发生的一切,林绫因年纪太小的缘故,还未让她亲眼瞧见。
但当时随手斩灭门下弟子之举,雪杉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不必担心,老爷很厉害。”
于璇灵凑近至两女耳畔,低声道:“今日之事你们瞧瞧便可,无需太放在心上,老爷他定能妥善处理。
你们只需引以为戒,哪怕将来学了本领,莫要与这坏女人跟她背后的宗门一样,走上歧途。”
回想起当时门外恸哭流涕的老人家,雪衫渐露哀伤同情之色,颇感忧愁地颔首应声。
失去家人之痛,她其实最清楚不过——
“于姑娘,可要先带两位小丫头先行离开?”
背后蓦然响起一丝关切低吟。
于璇灵连忙回首,就瞧见一身素白纱裙的任吟姗正悄然走来。
她柳眉紧蹙道:“眼下交谈不好让孩子们听见,此地由我来帮抚一二。”
“嗯。”于璇灵如今也没有再嬉闹的意思,脸色肃然地点了点头,牵起两位稚女的柔夷,快步离开。
任吟姗收回目光,神色复杂地再看向客阁。
“施苒....么?”
...
待客屋阁内,正弥漫着丝丝香烛青烟,淡雅宜人。
软塌茶座前,林天禄随手倒上了两杯茶水,一脸平静道:
“施苒姑娘,带上面纱许久,如今屋内唯有我们二人,还不肯摘下?”
“还望先生谅解。”
施苒屈膝跪坐在榻,垂眸轻声道:“只因奴家的面庞受损,伤势未愈,如今还是丑陋不堪,无颜以真容示人。”
受伤?
林天禄轻抿茶水,淡然道:“外面鬼冥宗的人手,如今都这般乖巧听话,奉你为宗主,难道也是因为——”
“是的。”
施苒头也不抬地缓缓道:“这几日,奴家联合几名鬼主在宗门内连下诸多暗杀手段、又在合纵连横之下排除异己、扫清不轨之人。
四天时日,鬼冥宗内再无任何一名为非作歹的恶徒,更换宗门主旨,里外焕然一新,可供林先生您逐一检查核对。”
“......”
林天禄听得神色颇为沉重。
短短话语,却能听出这几天内发生的明争暗斗,着实无比惊险。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扫清宗门内乱,想必是花费了诸多心思,绝非简单易事。
只是——
“施姑娘,你们鬼冥宗当真是要回归正途?”
林天禄渐渐眯起双眼,沉吟道:“在门外,你与你麾下的鬼主和弟子们,确实是态度友善,但你们心中想法,怕是没那么简单。”
“还请先生放心。”
施苒深吸一口气,继续恭敬道:“此番前来长岭,并非是奴家仅想着出面致歉、以求宽恕,而是想与先生当面交谈,说清我等鬼冥宗的转变,证明我等已是人畜无害。”
“还有——”
施苒话锋一转,悄然拍手结印:“有一份大礼想要送给林先生。”
“大礼?”
林天禄微愣一瞬。
下一刻,他顿时惊讶般睁大了双眼。
因为,一具赤诚尽显的女尸,赫然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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