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亦真似幻

    （耽误了几天，没能及时更新，现给补上以示歉意）

    “张非，如何？”苏翊的问话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我对苏老说：“如果你们有兴趣，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讲给你们听。但眼下还不想讲，我们先休息一会。”他们点头，于是各自上床。话虽这么说，可我竟然没一丝睡意。不久，他仨各自进入朦胧梦乡，只有我还在凝眸万物瞬逝又即来的窗景。而每当我处在微微入静之时，水月便又出现，从来如此。这阵，她便从车窗外飞进来，一如既往姗姗走近我，天使般的笑魇，令人心醉，扭身坐在我身旁，并用明亮的眼睛一扫已然酣睡的那三位我新结识的朋友，把一双手款款搭在我的肩坎，一只纤嫩白皙的玉指在我右耳垂下面稍靠后方的地方触找。我那地方长有一粒与生俱来的硬结，绿豆一般，那是识别我的标志。记得我成家立业并有了一位淘气又可爱的小女儿，那出差的日子我常常带上才三岁的她，让她骑在我的脖颈上，——因我另一只手拎着旅行箱——每当在拥挤的大街迅步穿梭，她便在上面自言自语地说：“嗬，人这么挤，怕是骑错别人的爸爸啦？”于是她一双小手便不住梳理我零乱的头顶发，边梳理边说，我爸头顶有两个发圈，我找找看。嗬，见了，在这里。可是别人的爸也许也有两个发圈！于是她便在我右耳垂下稍靠后一点的地方很快找到了那颗熟悉的硬结节，才放心地说：“是啦，当真还是我爸了”。——这样的生活，快意也匆匆。想昨天还正当生龙活虎，转瞬便皓发满头。时光最是医治一切创伤的良药了，虽然它会使既往冷落。二十岁正当动情之时，二十岁风华正茂，可我二十岁落难野猪岭，那是个水深火热的年代，比战乱还不如，每日每夜莫不是在死亡线上挣扎。幸而结识了温柔、热烈、聪明、勇敢、纯洁又天真的水月姑娘，才使我在暴风骤雨般的生活中得到一点遮挡，在充满惊涛骇浪的汪海中搭上一叶飘舟……漫漫十年几乎耗尽了我的青春泯灭了我的信念，让我学会憎也得到爱。我是个不后悔自己作为的人，在后来的日子我亦从不后悔、也没有时间后悔。我得抓紧每天因为我得拼命追赶已经流失的年华。其实一切尚未完全过去，所以我得抓紧每天。现在，水月的手又在轻轻的触摸我右耳垂后的小结节。我动情地捏住她丰腴滚圆的玉腕，无数的心话却说不出口。美丽而纯情的水月是猛夏姑娘，是我苦难十年的契友和恋人。离别野猪岭二十八年来不论我走到哪里她总在我半酣半醉时刻出现，在我神经妄乱的时刻出现，在我忧郁伤怀的时刻出现，也在我欢欣鼓舞的时刻出现……不是在梦中，并且因为有她出现，我才得在充满硝烟的社会和动荡的生活中不忘乎所以不悲观失望。她永远都是我生命的支柱。而且只要她的指头一碰触了我右耳垂后方的小硬节，即令在我狂躁的日子里也会蓦然清醒回到心平如境的现实。我默默望着她，无数的心语不知从何说起。抚摸许久，她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附在我耳根说“你，终于来了。”我点点头，压抑住激动，低声道：“你也来了，是来接我吧？”她并未答，轻阖双眼，似将无限的情怀按住，依偎在我肩坎一阵。我们谁也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会，她才抬起头，给予我一个温情脉脉的微笑便冉冉升空而去。我目送她飘越窗口，像一朵飘缈向上的白云让过风给吹走了。可我却似乎看到她飘飘地给吹到了峨石嶙峋、龟裂待崩、峭崖绝壁的白崖岭上，在那里亭亭玉立，而后向我频频挥手就飞身一纵，化成了一阵清风……不是幻视，不是梦现，实实在在，并且每回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