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神偷

    让我们将视角倒退几天，回到金玉城。

    自从在第五海那失了面子，谈丽一直耿耿于怀，晚上觉都没睡好。第二天上午，不等安排的人动手，她便亲自将胡万逮了回来。

    大清早，几个被忽悠来的巡捕，堵在胡万落脚的客店门口。这飞贼确实有些门道，不出门就发现不对，从后院跳出，沿着墙根奔走。巡捕们站了半天，连根人毛都没捞到。

    胡万从城西一路溜到东门，还没等出去，就和谈丽撞个正着。

    “就知道这小子要耍花样，”她揪着胡万的耳朵：“得亏我提前打点好了门口的丘八。”

    第五海吩咐将他放开，问是否知道金玉钱庄的事。

    自打被杨策“教育”后，胡万面对魂师不再一副混不吝的德性，抬头看看郭子颐与第五海，点点头道：“听说丢了金条？”

    “藏在哪了？说！”

    “掉了掉了！你这婆娘！啊——”

    一声惨叫，谈丽将他耳朵拧了半圈。胡万直呼冤枉，说这事与他无关，一边玩命想把自己的耳朵救出来。只是那手如铁铸一般，任其如何掰扯也纹丝不动。

    第五海喝止了谈丽，盯着胡万两眼道：

    “你要知道这批货是谁的，估计就不敢瞒什么了。”

    “您别说了！”胡万大叫一声，揉着通红的耳朵龇牙咧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不知道来历我也一样不敢瞒什么。”

    几人都没说话，第五海点上根烟，将烟盒向郭子颐晃晃。郭子颐摇手表示拒绝，他家没人沾这东西，让老父亲知道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我原本是中的彩。”

    胡万从上衣兜里掏出个纸团，展开，是张皱巴巴的阄票根。人性好赌，蒙彩捻阄一类的活动在大陆上屡见不鲜，金玉城也有赌马扑卖等活动。这小贼运气不错，踩了金盘，称得上一夜暴富。

    第五海拿在手里看看，确认了是真货。

    据这小子交代，前阵子确实想过到钱庄捞一笔，但真不是去偷金条。胡万也是几天不赌浑身难受的主，早上一睁眼手便痒痒，想起兜里没钱，便打算做几笔买卖。

    “这钱庄离得近，路差不多踩熟了，就想着去摸摸点。”

    他被三名魂师注视着，浑身都不自在，小声道：“一进去，里面正玩蒙彩射利呢。”

    一张阄票五个铜币，奖金翻了几万倍，胡万一心动便买了两张，不料第二天兑奖时真中了。他不声不响领了钱，这半月来光顾着花，再没做过不干净的事，乐得手艺都快忘了。

    “我这辈子还没拿过这么多钱。”他这样说。

    “得亏没偷那钱庄，不然岂不是偷自己的钱？那多不上算啊。”胡万一摊手摆出光棍像，表示不信可以去钱庄随便查手续：“那帮瘪犊子玩意儿坏的很，说好抽两成税，到我手一半都没了。”

    出于稳妥，谈丽带人又去了钱庄，果然找到票据证明，上面甚至还有他的手指头印。第五海招呼他坐下，命人倒了杯茶。胡万低着头，抬眼睛瞟了一圈，将半个屁股撂在椅子上。

    习惯性地跷起二郎腿，马上又放下了。

    “我相信你没偷金子，说说都知道什么吧，好歹你也是在道上混的。”

    第五海指指茶杯，让他喝，“没毒。”

    胡万捧起茶杯，一口倒进嗓子里，“承蒙您看得起，我听说，这两天南边码头有个大生意，用的是小黄鱼交货。前不久，还有人请为这事我跑腿，给的钱太少就没干。”

    “你要拿什么证明呢？”郭子颐微笑着问。

    虽然第五海表示无需劳动他，一来他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郭晔那边也不用他操心；二来对方也算帮过自己一次，因此对这事也上了心。

    胡万红着脸道：“你要不信，我可以去偷出来看。”

    第五海直起身，上下打量他一阵子，与郭子颐对视一眼，没说话。

    胡万继续道：“你们不信我？嫌我没本事是吧。”他将杯子撂下，拍拍胸脯。

    “你放我走，等打听到时间就下手，做不成，我就不在这片混了。”

    尽管只是个贼，谈起自己的手艺时，胡万却毫无往日的不正经，说话掷地有声。

    第五海盯了他一会，点点头。

    “行，要真能办成，少不了好处，我还能给你觅个出身。”

    ……

    又过了数日，黄昏时候，第五海带着郭子颐与胡万，迳踅到浦江码头附近。白日里往来不绝的码头，到了晚间寂寥无人，只余浪潮拍打堤岸之声，待久了，有些瘆人。

    胡万打听到的时间，是四更天往后，就在一艘破船上面。几人寻个僻静地方坐了，过几个时辰，远处有灯火恍恍惚惚靠近。

    第五海特意没带谈丽过来，说是不能让孩子跟着瞎胡混。

    此时却多了些月光，三人从墙头上跳到仓库房顶。望灯明处看时，有两伙人站在灯影里，数了数，大致有十五六个。地上搁着几个箱子，四个铁的，一个皮的。

    不远处有座半塌的灯塔，上面也站着俩人，提着灯具四下扫视。

    “宗主想怎么弄？”

    第五海装作无意问了一句，仅论战力，在场众人以郭子颐为首，但这鸡鸣狗盗，匿影藏踪之术却非他所长。依照他的想法，趁着人还没散直接跳出去打个措手不及，抓几个活口就好。

    胡万盯了那灯塔一阵，又看看两人，将心一横。

    “我直接过去。”

    说完不等回话，一个翻身便落了地，径直朝那群人移动过去。

    郭子颐挠挠头：“他疯了还是傻了？”

    第五海没接话，看着胡万的动作。这家伙走走停停，时而如野猫扑蹿，时而如蜥蜴般贴地爬行，手足并用，游走甚是敏捷。到了一棵树下，便紧贴着树干，等到灯光过去后才现身。

    码头上一阵亮一阵暗，他始终保持跟在灯光后面，与那群人越接越近。

    那两伙人似乎谈完事情，交接了物品，分头便下了船，完全未能察觉有人盯梢。就在这时，一条模糊身影全无征兆地弹起，几步贴上拎皮箱那人。那人走动，他也走动，那人停步，他也停步，两人间距离始终不足一尺，影子都融在一处。

    郭子颐瞪大了眼。

    “亲娘咧，”他咬着指甲，喃喃道：“这群人瞎了不成？”

    “不是瞎了，是他们根本想不起来看这小子。”

    第五海露出微笑，这小贼比他预想的还有趣，有这种天分，做贼可惜了。

    不过，这些都是等事情结束后再考虑的，能过了这关，他才有资格重新做人。运气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想化龙不跃龙门怎么行？

    精神处于高度紧张，胡万始终保持与身前之人相同的呼吸节奏，就连心跳频率也一如既往，否则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尽管都是下九流，他也瞧不起那些蛮干的绺子，认为毫无技术含量，更看不上插黄豆捞胰子吞刀片的同行。胡万认为，偷窃的首要技巧并非手疾眼快，而是模仿他人节奏，无论坐卧站行，只要能保持节奏一致，目标便不会警觉你的动作。

    在街上接近一个人，模仿的是迈步节奏，在船上行窃，目标如何晃动，你也要如何晃动……

    他模仿的便是提皮箱那人的节奏，对当事人而言如图隐身。这功夫，他练了快十年。

    胡万跟着那人走了一段，转几圈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只是几个呼吸间，便有一伙人杀将进来，打头一个竟是名三环魂师。一群人手持短弩举起便射，几排弩箭打得墙上地上到处是洞。

    郭子颐从仓库顶上下来，站在黑暗里看着两伙人交手，听口音，来者似乎为本地人。一旁的第五海眉头紧蹙，他总觉这些人有些熟悉。

    平地上无端弹起几根绊索，又有群人从水底钻出来，看样子是早埋伏好的。这群人个个本事不俗，同样有几名魂师在内，有心算无心之下，马队不多时便被杀个干净，胡万与之前那伙人也不知哪去了。

    又过一阵，船上下来三个人，每人提着同样的皮箱。为首者身材高瘦，穿着一身风衣，头戴幕篱将脸孔遮住。

    三人经过死尸堆时，里面居然还藏了个活口，跳起来抡刀就砍。为首那人抬起皮箱挡刀，铛一声脆响，箱子表面砍出豁口，刀却被弹开了，同时抬腿将那人踢翻。

    风衣下摆间，露出一条修长的腿，肌肉浑圆，皮肤细腻，看上去像女人的。她又是一脚踏在那人脖子上，一用力便扭断了去。

    见此地再无生还者，女人带着另外两人跳上一艘舢板。还未等站稳，不知又从哪闯出十来个穿黑衣的人，几颗黑乎乎的罐子使劲朝他们扔过去。

    舢板上一人抬手，不知用何物打碎了罐子，半空中爆出两团火球。三人蹲下躲避火焰，女人脚边的箱子掉进江里，要下水去捞却被拽住。

    最后一人伸手按在水面上，舢板左右摇晃几下，箭一般朝江心冲去。

    江风掀起了幕篱，露出一头长长秀发。

    那群人赶到江边时，目标早已脱出攻击范围。正当他们不知所措，其中一个黑衣人无端栽进江里，背心处插着刀柄。

    一道人影沿着江岸冲来，抬臂一招，那弯刀从尸首背上飞回手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直接发力跳到空中，一个回旋，两柄弯刀同时飞射而出，在两人颈项间掠过。

    这下直接炸开了窝，余下的黑衣人大哗，各显手段，朝那人影围攻过去。当先一个以藤牌护身，就地一滚躲过飞刀，身后一点乌黑直射过去。

    人影左手闪电伸出，将那枚七寸长的铁钉抄在手里，轻巧落地，白皙的脸冷峻如冰。剩下的人却不会干看着，纷纷亮出武魂，展步上前攻来。

    弯刀又回到那人手里，人群中飞出一条乌黑长鞭，这一阻截令她来不及出手，只好退步斜避。又有三人乘机接近，武魂是同样的轻薄单刀，一砍颈项，二砍双膝。

    那道人影以一敌三，却是毫不慌张。右腿挑起闪过下路双刀，上方砍下的锋刃被弯刀挡住，身体随之旋转，右腿由上挑变为倒踢，足跟如蛟龙摆尾击中左面那人后脑。

    被踢中那人软软跌出去，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只是四周都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使长鞭的又是一鞭甩出，卷住足踝，强行将她从空中拖下来。

    那人下盘功夫却是极好，虽被扯住，硬是保住身姿，以双足落地。长鞭魂师左手也搭将上去，猛力拉扯，这下她再无法维持平衡，被硬生生拉倒在地。

    躺卧时不好发力抵挡，眼见要死在乱刀之下，第五海认出来人，暗骂一声，提剑冲出。

    郭子颐不明所以，只好也跟了出去。

    还有七八丈距离时，第五海飞跃而出，倒持着单锋剑落入人群。众人未及反抗，那宽厚的剑刃横扫而出，斩颈如斩过微风。落在郭子颐眼中，这是第一次见他全力出手，以非人般的速度移动，将黑衣人一一击毙。

    来人竟是谈丽，这孩子似乎也傻了，看着这一地死人，如刚睡醒般道：“原来你们没事。”

    “我还以为你们让人害了……”说着将武魂收起，从地上爬起来。

    第五海走上前去，右手高高举起，牙关紧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谈丽见他这副面孔，也反应过来自己可能犯了错，小脸吓得煞白，闭上眼睛静待惩罚降临。

    这一巴掌终究没抽下来，第五海放下胳膊，重重叹了口气。

    “要是真有人能害了我们，你来这难道不是送死？”

    谈丽吐了吐舌头，不敢看他的脸，“他们之前丢了东西在水里，我去捞上来。”说罢一溜烟跑到江边，一个猛子扎进去。

    “小丫头水性不错啊，比我儿子强。”

    “就是这性子令人头痛，自打六岁起觉醒了武魂，就没见她安生几回。将来一个人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过……”第五海呼吸急促，郭子颐头回见他这样紧张，安慰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必操心那么多，你总不能替她安排一辈子。”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这孩子年纪也不大，能有这本事已经十分难得，钰公子可能都不是她对手，你教的不错啊。”

    第五海摇摇头，点起根烟，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根烟的功夫，谈丽从百米外的江面上冒出头来，高举着一个皮箱。

    她踩着水上了岸，将箱子扔在地上：“破了个口子，但里面东西好像没漏出来，泡没泡坏就不知道了。”

    第五海看她一眼，又叹口气，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谈丽脸一红，扯扯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将外套裹得紧实些。

    箱子尽里是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物件，郭子颐看不明白，忽然想起在儿子那里见过类似物品，下意识脱口道：“是魂导器？”

    “是的。”

    第五海的神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定装魂导器，四级，都是真家伙。”

    郭子颐摇头表示不懂，他解释道：

    “这一箱，当面对敌时候不算什么，可万一冷不丁在身边炸开，你我都要受不轻的伤。”说着朝谈丽一指：“而你的小命肯定保不住。”

    江面上又是哗啦一声，钻出个人头来，是胡万。这小子扒着片破船板，背后也背个箱子，是他一开始跟上那人的，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金条，正是金玉钱庄丢的那批。

    据他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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