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中,毛无邪伏倒在地,全身颤抖,十指没入泥土之中,脸上涕泗滂沱,痛不欲生,却不敢有丝毫哭泣之声。妻儿父母、伯父师伯在片刻间尽数惨死,已是悲痛万分,情如父子的师父文昌断然下手索命,没半分犹豫,也令他肝肠寸断。心脏的伤口已然愈合,但无形的剧痛,却已深入三魂七魄,不知道要几时方能消退。
昔年周文王被囚羑里,纣王听说此人能知过去未来,杀其长子碎尸,蒸作肉饼相试,若姬昌真有此异术,即杀之以绝后患。文王装傻,吞下了长子伯邑考的肉,终获释。毛无邪曾断言为父如此,天良丧尽。今晚,才算体会到周文王的苦心,皆因儿子小稚未凝结的鲜血,全被他吞下了肚子。这,并非全为了活命,家中的尸首,不止这一具。唯有吞下儿子的血,化为自己的心头肉,方能让儿子生命得以延续,让毛无邪忘却丧子之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毛无邪自恍惚中惊醒,侧耳倾听,全无动静,这才悄悄起身,往密林另一侧走去。文昌等三大高手,并不知此时的毛无邪身负“不死神功”,定然以为他便算逃得性命,也伤重难当,只会在密林中苟延残喘。今夜,正是远走高飞的良机。
多年来在林中猎取野味下酒,毛无邪对这片密林熟悉不过,黑夜之中也辨得清方向。而林中夜行野兽,也早熟悉了毛无邪身上的味道,虽嗅到浓烈血腥,却依然退避三舍,不敢惹这个煞星。不到一个时辰,毛无邪已出了林子,找溪水洗净身上血迹,换上了干净衣服,将脱下的沾血烂衣挖坑埋了,以防文昌等人追踪。
从火屋脱身时,毛无邪顺手拿走了自己的包袱,绑在腰间,失落在果园中的长剑却无暇拾取。离开蒋园时,毛无邪便未带包袱,幸好身上尚有几十两纹银,购置了衣物铁剑。等到归家,这些银两也告罄,包袱里仅得几件衣服,并火绒、汗巾、金疮药、水袋等物事,还有那本《地灵神功》,干粮也尽数吃完。如今不用问可知,他已是武林公敌,哪里能在江湖上露面?该投奔何处隐居避祸?便算真有地方去,无钱无粮,又如何去得?毛无邪茫然四顾,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是自己的三叔,毛三河。
若在平日,毛无邪真不愿去投奔这个亲叔叔,耐受不得他的市侩嘴脸,一身铜臭。如今,父亲与大伯俱亡,毛三河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亲人,三叔这两个字,顿觉亲切许多。回想这个三叔再有不是之处,对唯一的侄儿也是真心实意,住进他家自然万万不可,但要个几百两银子,却是小事一桩。
毛三河是个牙人,家住一个叫“顾家集”的大市镇,离毛无邪的家大约三十里。他有个绰号,叫做“毛不拔”,爱财如命,名声极坏。
俗话说得好: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车把式、船老大、店小二、脚夫与牙人,都是百姓切齿痛恨却又离不开的行当。皆因这五类人物,大都消息多,门路广,眼睛毒,脸皮厚,心肠黑,唯利是图,卑鄙无耻。拿排首位的车把式来说:长途车夫,如果不认识沿途的剪径强盗,那就别想混下去。按江湖规矩,车夫路遇响马,只要抱头蹲坐,强盗不会杀他们,事后赶车将财物运上盗匪的山寨,除了工钱照给,车马领回,还少不了馒头牛肉招待一番,雇主都未必如此大方。而与车夫串通,将货物拉往盗匪出没之处,更是山大王们发财的门路之一。至于遇上妇孺雇佣,车把式自己动手杀人越货,也并非少见。
在这五个行当中排名最末的牙人,乃是撮合买卖双方的中间人。若有足够本事,这牙人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油水之多,令人乍舌。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中,那“浪里白条”张顺落草之前,便是牙人出身,江州一地,所有鲜鱼买卖均要经他手,一日少说万斤活鱼,一斤便算一文钱抽头,也赚死他。
而这个毛不拔毛三河,以前却不止一样买卖,饥荒时卖粮,瘟疫时贩药,什么赚钱他便能弄到什么。当年黄河水灾,他从江南调集粮米百万石,不少人笑他傻子,说道北方人惯吃麦面,这谷米如何能卖出价钱,殊不知官府赈灾,大量高价收购粮米,毛三河这牙人只在两边牵线,便赚得天昏地暗。也正因专趁火打劫,身家巨万而对穷人一毛不拔,见死不救,才得了那绰号。
有道是:盛世藏古董,乱世存黄金。如今太平岁月,古董价格看涨,毛三河便做起了古董牙人。这厮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对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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